657《时空缉凶:罪恶之地》
2021年12月15日
简介
年度最爽罪案小说,重磅回归!
在这世上,出现了一个极其强大的猎罪人群体。
他们以暴制暴,以恶制恶!
「游走在黑暗与危险之间,我甘愿化为罪恶,是想让世间再无罪恶——猎罪人。」
最强大的一群人,最残暴的制裁方式!
目录
第 1 节 消失的尸体
第 2 节 猎罪人
第 3 节 生与死不能把爱隔开
第 4 节 九死一生
第 5 节 罪恶之地
第 6 节 她选择视而不见
第 7 节 不如同归于尽
第 8 节 负心人
第 9 节 最高的往往也是最孤独
第 10 节 白术的真面目
第 11 节 辜负与等待
第 12 节 熟悉的陌生人
第 13 节 啥也不是
第 14 节 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第 15 节 只为你画眉
第 16 节 那年事故那少年
第 17 节 苦命人总被命运多次捉弄
第 18 节 你碰他试试
第 19 节 女孩的小心思
第 20 节 活在当下
第 21 节 闺蜜情
第 22 节 再次相遇
第 23 节 缺少的东西
第 24 节 对不起应有的回答
第 25 节 我便是四主
第 26 节 跨越时空的噩耗
第 27 节 紧急时刻
第 28 节 终究是一场过家家
第 29 节 半夏、枸杞子
第 30 节 吻你千万遍(大结局)
消失的尸体
我男人是做消防员的,他工作时我最怕的不是火灾也不是爆炸,而是群众。
有句话让我很厌恶:「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我想吐,因为网络上每个人说得都很好,可现实中呢?为了一点利益,他们就能让这些子弟兵去送死。
怕消防员不救火不救人,故意隐瞒爆炸物、危险的房屋结构,这种事真的是太常见了。
我男人被骗了好几次,但那些人付出代价了吗?没有,最多拘留他几天。
我男人也不会去计较,因为他知道什么是职责。
直到他因为这种事牺牲了。
那时候我孩子快满百天,他终于能请半天假陪去我给宝宝买东西。我特意去单位接他,看着他傻呵呵地拉着消防搜救犬往我这跑,那条狗叫百战,它狗如其名参与过很多任务。其实我和我男人当初就是在事故里认识的,他带着百战救了我,然后就是狗血的少女爱上救命英雄这种事儿,所以我和百战的关系也特别好。
警犬和搜救犬是不能乱摸的,但他会悄悄地带出来给我摸,或者百战加班暂住我家,我都能瞒着消防队偷偷摸个痛快。
我正要去摸百战,结果警铃却响了。
他明明应该是朝我这儿跑的,结果他和百战一扭头,直接往队里去了。
我大声地问他我怎么办,他说先让我在队里坐着,他看上个漂亮的裙子想买给宝宝。
我心里一暖,因为我知道他说的宝宝是我,我们生的是儿子。
那就是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在队里坐着,最后却接到了他手下的电话,呜咽着让我过去一趟。
我心里立马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脑子直接空白了。
说真的,我完全没有从消防队到事发地点的记忆,我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发抖,好像机器人一样在走。
到了那的时候,我最爱的男人躺在废墟里。
百战整条左前腿都是血,一瘸一拐地陪在他的身边,呜呜地叫着,不停地用脑袋去蹭他的手,却得不到回应。
他就这样离开了我。
队里告诉我,那是好大的一场火,还引起了煤气爆炸,房子变成了危房,消防员们紧急疏散整栋楼的群众,结果那有个住户哭着来和消防员讲,说女儿还在屋里,求求消防员救女儿。
我男人不愿意让手下进去,自己带着百战闯进去了。
可当他到了四楼,却没找到人,他在窗户上问孩子在哪呢。
那人说哦,我想起女儿在学校了,但是抽屉里有个黑色塑料带,里面有十万块钱,能不能帮我拿出来。
那一刻大家才知道,他们又一次被骗了。
我男人就是这样被骗过几十次甚至上百次,他也逃脱了几十次甚至上百次。
唯独这一次老天不开眼,房塌了。
可当大家把他挖出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却还是有个黑色塑料袋。
这就是我的男人。
他不会憎恨群众欺骗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即使知道自己被骗了,但他还想着十万块钱是一个家庭多少年的血汗钱。
经历了无数次灾难的他护着百战倒下了,经历了无数次搜救的百战也因此残疾了。
我记得自己心脏跳得好快,连呼吸都觉得好难,喉咙被厚厚的堵住了,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
一个骨灰盒,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制服。
我孩子百天没摆宴,因为那天是他的葬礼。
葬礼上我没有再哭了,等他们领导来了,我说能不能把百战留给我。
退役的警犬和消防犬不是普通人能领养的,但队里还是给我了,因为百战是因伤退役,它瘸了,它再也不会是凶猛的动物。
后来事情查清了,那人根本就没有女儿,他因为隐瞒实情被告了。本来我们提出的是过失致人死亡,但对方律师在法庭上提出了一个观点。
他说房子虽然变成了危房,但实际上有很多危房好几年也不塌的例子,没有人知道这房子到底会不会塌、什么时候塌,这些都是不可预见的,应该按意外事件来判,法院支持了他们的主张。
于是那人被无罪释放了。
我抱着孩子站在法院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我想弄死他,做梦都想。我甚至想了很多,孩子可以给公婆养,而且他享受烈士家属待遇,将来读书什么的都不用我去担心。
我原生家庭很不好,这辈子没感受过爱,我这辈子只感受过痛苦,是丈夫的出现给了我爱和温暖,他是我在这世上的光。
我甚至在想,既然法律不能帮我,那我想亲自为他讨回公道。
但我放弃了,我不怕死,我怕孩子没有妈妈。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主动找上门了。
那天晚上我在家里陪孩子,累得没时间做饭,刚叫了外卖,他忽然来敲门,问我记不记得他是谁。
我说记得,你叫赵俊磊,90 年生的,在金桥百货商店做经理。你家烧了以后,被暂时安置在下坝村安置房居住。你每天八点出门上班,走宜兴路坐轻轨。
他愣了一下,说没想到我了解这么清楚。
我说因为我每天都想弄死你。
气氛有些沉默,他进了屋。
其实我有些心软了,还去给他倒了杯水。
我当然没有原谅这家伙,但他既然登门来道歉,我相信像我丈夫那样温柔的人,应该会原谅他的。我好爱他,我不想侮辱他的名字。
赵俊磊接过杯子,然后还是很客气地和我说,当初那件事情对不起,今天过来就是想问一下我有没有在老公身上发现什么东西。
我说我听不懂。
他说不绕弯子了,火灾的时候,抽屉里放着两根银行理财金条和十万块钱,当时金条藏在抽屉的最底下,他只让我老公帮忙拿黑色塑料袋。可等火灾后清理现场,他家里人一直盯着消防人员和床头柜,却没发现那两根金条。他们家把整个现场都搜遍了,但只有一个地方是他们不能搜的,那就是我老公的遗体。
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对我伸出了手说,现在要是还给他的话,就当是两清了。
我的心彻底凉了,我本以为他是上门道歉的。
我男人因为他的谎言死了,他却怀疑我男人偷了他的理财金条。
他坐在了沙发上说,两根金条合起来有一公斤,要是平时普通人也许不会对别人的金条感兴趣,但现在因为疫情和美股大跌,金价这几个月时间涨那么凶,难免贪心他能理解,但他会给我一个机会,还了就当没事发生。
我听着他的话,抱起了宝宝,把他放回到房间里,又锁上了门。
我告诉他,我老公没拿。
这时候他终于不客气了,有些不耐烦地说:「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很奇怪吗?金条的位置外人都不知道,只有你老公打开过我的抽屉。而且真金不怕火炼,难道黄金能被大火烧没了?对于你老公的事情我很难过,但这个社会不是你弱你有理的。」
我一言不发,他看我不说话,似乎是觉得我理亏了,再次朝我伸出手说:「拿来。」
我说没有。
他忽然加重了音量,仿佛觉得自己很有威严,对我怒吼了一声拿来!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不想对女人动手!
他嘴巴上说不想对女人动手,却还是用力地推了我一下,把我给推倒在沙发上。
百战听见他的怒吼,有些紧张地站起了身,一瘸一拐地想扑过来保护我,对他发出低吼声。但它被绳索锁住了,过也过不来。
我说了声坐下,它连忙又乖乖坐下了。
我看了眼赵俊磊,没忍住笑了。
他问我笑什么,我说刚才还不想弄死你,现在越来越想了。先不说金条到底在不在我这,就算真的在我这,我男人因为你死了,如果我不还会怎么样?
他突然大吼一声,说要是不把金条还给他,那就是他弄死我!
说完,他猛地抓住了我的头发,狠狠给了我一耳光!
他骂我下贱,骂我不要脸,偷了他的金条又不肯承认!他还说我男人是个小偷,死在里面就是小偷的报应!
我没有痛叫,我只是死死地看着他。
他又一次狠狠把我推到了沙发角落,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样大,气喘吁吁地看着我,问我到底还不还金条。
我看着他,慢慢解开了自己睡衣的纽扣,他被我的动作弄懵了,问我想干什么。
我说,我教你什么是动手。
我睡衣下穿了件运动背心,当我脱下睡衣,他呆呆看着我肩膀上、腰上和肚子上的道道伤疤,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有些吓到了,在他分神的时候,我却一把抓住玻璃杯,狠狠砸在了他的嘴上!
这张烂嘴!
既然这张嘴生下来只会撒谎和污蔑,那留着也是不需要了!
玻璃杯碎成了渣四处乱飞,我抓住最近的碎片,赵俊磊也发出了痛苦的惨叫,他用力地用拳头砸我的肚子,我承受了成年男子这用力的一击,疼得闷哼一声,趁着他惨叫的时候,立马忍痛将玻璃碎片狠狠塞进了他的嘴里!
赵俊磊顾不得还手,他痛苦地想扯开我的手,想把嘴里的玻璃碎片都吐出来。
他错了。
动手的时候,一定要先把对方打到彻底起不来,才有时间顾得上自己!
我抓起睡衣,用睡衣包住了他的头,让他无法吐出玻璃碎片,让他无法看见我的动作。同时我的脑子还在飞快地转着,女人的力量天生不如男人,但丰富的经验让我知道怎么去弥补缺陷。
我知道他嘴里全都是玻璃碎片,提起膝盖狠狠撞在了他的下巴上!
他双手挥舞着,突然整个人停住了,仿佛死去了一样。但我很清楚,这是因为暂时疼痛太强烈的缘故,他迟早会回过神来。
杀了他!
我的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想杀了他!
但我还是没这么做。
纵然我出生以来就是个垃圾,纵然这世上唯一关心我的人已经去世了,可至少……我想好好看着他的孩子长大。
要不是我还有个孩子,他真的已经死了,不会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哪怕连一点点的犹豫也不会有。
我扯开赵俊磊脑袋上的睡衣,他已经嘴里全都是血,每次往外一吐,都是好多玻璃碎片和血迹。
我冷冷地告诉他,一切都是因为你这张烂嘴引起的,今天我废了你这张烂嘴,你也别紧张,我和你不一样,我知道什么叫承担责任,现在我送你去医院,然后我去警局自首。
我很清楚,三年以下的刑期是逃不掉了,甚至有可能三年以上七年以下,不过大概率是三年以下。
但我愿意承担。
我一辈子都是这样的人,是那场事故的相遇,让丈夫把我温暖成了正常人,可他却害死了我最爱的男人。
我想不明白,只要道歉就好了……明明都已经决定放过他了,为什么非要来招惹我?
百战在旁边吼叫着,我瞪了它一眼,它立即又不敢叫了。
赵俊磊倒在了地上,痛得直发抖。
我回到卧室里,给自己换了套衣服。
宝宝还在床上躺着,我俯下身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蛋。
不知为何,看着孩子对我笑的脸,我有些呜咽了。
我温柔地告诉他,妈妈真的好喜欢你,表现良好的话,妈妈估计两年就出来了。我也不想去坐牢,我也想好好看着你学会说话走路,我好想听见你叫我妈妈。
但妈妈不后悔,因为有的事情……我必须去做。
我换好衣服,拿上了车钥匙。
可当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听见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下意识往后躲,随着门被打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忽然朝我劈了下来!
多亏我及时后退躲开了。
那赵俊磊满嘴是血,他伸出了手,用力地拿着菜刀不断往我身上劈。
我没有害怕,相反我头脑很冷静。
这种事我遇到很多次了,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有这胆子。
我狠狠地关上了门!
赵俊磊的手被卡在门缝里,痛得他再次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而我身体顶在门上,使尽全力撞了几下!
我清楚地听见了他骨头断裂的声音,菜刀也是应声落地。
他使劲地把胳膊往回抽,我这才打开了门,他一下子没控制住惯性,身体往后退了几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摔倒的那一刻,他全身痛苦地抽搐翻滚,我这才发现,他的脖子在摔倒的时候,被一块大玻璃碎片深深地刺了进去。
那是刚才砸碎四溅的玻璃杯碎片。
他痛苦地翻滚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我愣住了。
我没想过让他死。
可他却死了。
怎么会……
就算我和警方说了这一切,屋里连个监控都没有,他身上又有那么多被我殴打折磨过的痕迹。
玻璃碎片都是我的指纹,菜刀指纹可以说是我造假。
到头来有谁会相信我?
也许会有人和我说相信法律,但法律如果靠得住,为什么我男人的生命只换来一场无罪释放!
王八蛋!
我傻傻地坐在了沙发上,看着客厅里的婚纱照,看着我丈夫的脸。
我看着他一阵呢喃,最后我还是侮辱了你的名字。
不行……
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就这样成为杀人犯!我不能让孩子没有妈妈!
他还那么小,我不能让他渡过和我一样的童年!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收拾地上的血迹和碎片,同时想着他的尸体该怎么处理。
正当我要处理完现场,准备要处理尸体的时候,门铃却忽然响了。
我惊了一下,死死地看着门口。
是谁?
我不敢发出声音,先把尸体拖到了卧室里,结果外边又响起了喊声:「你好外卖。」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我刚叫的外卖。
我关上卧室的门,套了件新外套,然后去打开了大门。
可当大门打开的那一刻,我才发现门口站着的不止是外卖员,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他很客气地和我说,他刚才按过门铃,但是我没来开门,本来以为我不在家,可正好遇上了外卖员,觉得不可能点了外卖人却不在家,或许是下楼丢垃圾去了,就站在门口多等了一会儿。
我随口告诉他,说我刚才在忙,又问他是哪位。
他说他叫苏清河,又给我递来了一个白色信封,说是他的慰问金。
我听见这个名字,差点把魂都吓没了!
苏清河,我们市内的刑警大队长。我经常听老公提起他,有些火灾是人为因素,通常查出案件背后有什么刑事案件,他们队里就会转交给刑警队来处理。丈夫总像个小迷弟一样和我夸耀,说没有苏清河抓不到的犯人,每当看到他破案的通告,我丈夫都会说能帮上那样伟大的人,心里觉得很了不起。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他的偶像相遇!
才刚弄死赵俊磊,一个刑警就忽然找上门来!
我接过慰问金说了声谢谢,苏清河坐下之后,呆呆看着墙壁上的结婚照,忽然叹了口气,让我节哀。
我有些紧张,只能沉默不言,此时他注意到了我手上的伤,问我怎么受伤了。
我说不小心把玻璃杯摔了,捡碎片的时候被伤到的。我刚才这么晚来开门,就是因为处理碎片。
他看了眼垃圾桶内沾着我和赵俊磊血迹的玻璃碎片,让我以后小心点,不要再用手捡玻璃碎片了。
就在这个时候,卧室里的宝宝忽然发出了啼哭声。
苏清河问我,能不能去卧室里看看宝宝。
我立即说不行,宝宝是想吃奶了,他进来不合适。
他愣了一下,说自己看一会儿就走,他还有工作要忙。
我怎么敢让他进去!卧室里躺着赵俊磊的尸体啊!
苏清河却已经站起了身走向卧室,我急忙扑了过去,让他先等一下,因为我的内衣内裤都在床上放着,我先理一理。
他连忙和我道歉,说是他没考虑到,让我先去整理。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抓住了门把手。
怎么办……只有这么点时间,我该把尸体藏在哪儿?
衣柜里不可能,因为里面全都是衣服。
床底下也不行,我床底下塞着很多杂物,不可能再塞得下一个尸体!
我紧张地打开了门,可当看见房间里的情况,我却愣住了。
地板空空如也。
刚才还躺在地上的赵俊磊尸体,却在这个时候不翼而飞了!
不止是尸体没了,地面上哪怕连一滴血迹都看不见!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脑子好像空了一样,去把床上的内衣裤收拾好,又忍不住打开衣柜看了看,趴在地下看了看床底。
什么也没有……
我又走到阳台往下看,却也一切正常。
怎么会这样?我家可是八楼啊!
那赵俊磊的尸体怎么会突然消失在这个房间里?
我确信房间里没有尸体后,终于开了门,苏清河进房温柔地逗了逗宝宝。
他看着宝宝,轻声和我说:「当母亲的感觉怎么样?」
我说不知道。
他很温柔地和我讲:「林云和我说过你以前的事情,你当初是被他解救的,对吗?你以前受了很多苦,我也明白失去他会让你很难过,但还是希望你能抛下过去,为了孩子好好地拥抱未来。」
我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他和我交换了手机号码。
他说一个单亲母亲带孩子不容易,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只管找他,他早已和我老公相当于战友情了。
我送别了他,等他走后,我还在想这件事情。
为什么这么大的尸体,忽然就不见了呢?
难道赵俊磊没死?
不可能,我明明已经确认过的!
我找遍了整个家,都没找到赵俊磊,这让我特别疑惑。
直到晚上公婆来接孩子了,他们担心我这段时间身心疲惫,会在周末时接走孩子照顾。
等他们走后,我就去了物业办公室。
虽然尸体不见了让我觉得匪夷所思,但眼下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那赵俊磊无论如何都来过我家,我们的楼道里、电梯里、小区门口都有监控。
一旦他家里人报警调查起来,肯定会查到我的头上。等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没有找到尸体,我也会是最大嫌疑人!
想混入物业办公室其实很容易,这说到底只是一个楼盘物业而已,又不是什么银行安保系统,但问题就在于我怎么才能操控他们的电脑。
我又不是什么黑客,肯定破解不了他们的电脑密码,所以我必须唯一能做的,就是直接抱走他们的电脑主机给丢了。
我趁着他们下班之前,假装进物业借厕所,进了厕所以后,我就爬到洗手台上,将厕所窗户的锁给打开了。
做完这一切,我就离开了办公室,一直等到他们下班,才偷偷地打开了窗户,直接从窗户钻了进去。
我坐在电脑前,正准备拆了主机,却发现那主机按键忽暗忽闪。
我楞了一下,尝试着动一下鼠标,却见屏幕直接亮了。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原来他们压根没关电脑!
电脑里有监控画面,我尝试着点开了监控回播,死死查看小区门口。
赵俊磊大约是在晚上六点半进我家,也就是说,他抵达小区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
我把时间调到了晚上六点,死死地看着监控画面,不敢有一点耽搁。
突然!
当时间抵达六点十五分的时候,那监控画面忽然变成了花屏!
我整个人都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尝试将时间快进,一直到了晚上八点多,监控画面才恢复了正常。
可那个时间赵俊磊的尸体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监控完全没记录下他进入我家的画面!
我惊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监控正好在那个时候坏了,这下我连抱走主机的时间都省了。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鼠标,避免留下我的指纹,又从厕所离开,还不忘把厕所窗台也擦了一遍,免得留下证据。
回到家里,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消失的尸体,坏掉的监控。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帮我抹杀一切证据!
寂静的黑夜,我独自一人在家。
屋里还有尿布的味道,我打开窗户通风后躺在床上,还在琢磨这件事。
随着尿布的味道被风吹散,一股淡淡的味道冲入我的鼻子,闻着特别熟悉,像我从小到大闻惯了的血腥味。
躺在床上,味道无处不在,仿佛从被子里、枕头里、床单里散发着鲜血的味道。
莫非!
我猛地坐起身,立即爬到了床底下。
床底下全都是杂物,我半个身体钻了进去,然后翻过身,打开了手电筒。
染得血红的睡衣包裹着脑袋,露出半张森白的脸,那只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好与我对视上了。
是赵俊磊的尸体……
他被钉在了床板的另一面。
我心脏都不由得剧烈跳动了起来,并不是因为害怕这个尸体,而是害怕目前发生的这一切!
有人在我的眼皮底下,就在我的家里,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他的尸体给钉在了我的床板上!
但我怎么可能会没察觉?不说别的,就说把尸体钉在床板上,不可能会没有声音啊!
我忍着恐惧仔细检查,才终于搞明白了。
原来他不是被钉上去的。
那是一根又一根的扎带,从床板的缝隙进去,将赵俊磊从头到脚,牢牢地固定住了!
难怪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
可问题是,到底是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绑上去的?难道闹鬼了不成?
我不由得转头看了看婚纱照,看着老公的脸。
不可能!
我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想这么多。
我喘着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猛地转过头,对空荡荡的屋内喊了一声出来!
没有声音回应我。
屋里静得哪怕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大厅那边没开灯,黑漆漆的,仿佛一个无尽的黑洞。
我吞了口唾沫,无论如何,赵俊磊的尸体都还在我的家里。
我必须把这个尸体给处理了!
怎么办……
监控已经恢复了,我不可能像电视剧里一样,把他装进巨大的行李箱里带出去,那会让我露馅的!
就在我想着对策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拿起手机,发现是陌生号码,就直接摁断了。
可我摁断了以后,那陌生号码竟然又一次打了过来。
我只好接起了电话问:「哪位?」
那边响起了沙哑的声音:「赵俊磊在你的床板底下。」
我心里猛地一惊!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抓住了,紧紧地揪着!
我连忙看向四周,确定了屋里没人以后,压低声音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就不要装糊涂了,别把这一切变得很无聊……」那声音说,「尸体很不好处理吧?小区那么多监控,这么大的尸体不管用什么方式带出去,都很容易被察觉。哪怕剁成小块分批带出去,也拖不到警察上门的时候。」
我深吸一口气,看来这家伙真的是什么都知道了!
我说:「你想说什么?」
「想逃避所有监控,只有一个办法。午夜十二点整,一秒也不能多,一秒也不能少,把赵俊磊从你家阳台丢下来!」
「这怎么可能!所有人都会发现的!」
「你已经无路可走了,除了相信我,你还能怎么办?」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我竟然紧张了起来。
午夜十二点整。
只剩十分钟了!
我咬了咬牙,还真被他说准了。
我根本无法将赵俊磊的尸体运出去,不管是直接送出去,还是剁了分批送出去,等待我的都只有死路一条。
不知不觉,我还真的剪开了他身上的扎带,将他的尸体拖向了阳台。
午夜的小区没有人,大家早已经休息了。
下面的街道空荡荡的,我抓着赵俊磊,回过头看着挂在大厅的时钟,一时之间有些紧张。
马上到十二点了。
突然!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声!
在时间抵达十二点的那一刻,我直接将尸体丢了下去!
随后我死死看向楼下,却见楼下开出了一辆垃圾车!
尸体正好掉到了垃圾车里,直接被大量蓬松的垃圾袋淹没,那垃圾车朝着小区外边而去,让我惊得睁大了眼睛。
这……
我的脑袋在飞快地运转,最后我决定跟上去!
我他妈当然要跟上去!我又不是傻逼,怎么能把自己的命掌握在压根不知道是谁的人手上!
可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却忽然收到了短信。
我拿起手机一看,上面写道:「别跟上来了,否则警方通过道路监控发现你一直追着垃圾车走,你怎么回答?」
我……
这个短信说的有道理。
我只能忍着紧张回复道:「你到底是谁?」
过了一会儿,这神秘号码才回了我短信。
但它根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运气不好,到时候来查案的会是苏清河,他是最难对付的警察。第一,你家毛毯有赵俊磊掉落的头发。第二,你以为自己清理得很干净,但是大厅角落的地板缝里,卡着沾有他血液的玻璃碎片。第三,菜刀你虽然擦干净了,但是厨房的刀架上留着他的指纹。第四,记得把床板和床底下清洗好。尸体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别再给我发消息,等苏清河查完了再联系我。」
我愣住了,立即回过头来,看向了大厅角落的地板。
模模糊糊的,好像真有一个小东西反着光。
我凑近了一瞧,才发现这真是一个染着血迹的玻璃碎片,死死地卡在了地板缝里!
我的天!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发现所有的线索,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我家处理尸体!
我连忙按照短信上所说的照做了,这些让我一直忙活到了清晨都没睡。
当清晨的阳光照进大厅,我总算做完了一切,累得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我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早上六点了。
我呆呆地看着丈夫的照片。
以往的这个时间,他都已经起床了。
他总会温柔地搂着我,轻轻咬我的耳朵,等我迷迷糊糊地醒来,他会撒娇着让我去给他做早饭。
哪怕是我来月经肚子疼的时候,哪怕是我大着肚子的时候。
从未间断。
我没忍住幸福地笑了,我从来不怪他把我弄起来做饭,那是我们之间的承诺。
那是寒冷的冬夜,一望无际的荒野山林,年少的我抱着即将没电的手机,哭着和他求救。
我说消防员叔叔,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被抓回去,以后我给你为奴为婢、洗衣做饭一辈子,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他在电话里说好,正好缺个做饭的。
当所有人都以为找不到我,差点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他独自一人牵着百战冲入了山林。
我的电话关机了三十个小时,他不吃不喝,在寒冷的山林里找了我三十个小时。
等他终于找到我,我已经虚弱得躺在石头上昏昏欲睡,冷得哆嗦。
温暖的外套从天而降,让我感受到了满满的安全。
他把我抱在怀里,我努力睁开眼睛,却看见他阳光的笑脸。
他说哟,丫头,可别睡着了。
我呜咽着和他说,我不想回家。
他又说好,我带你回我家,说好了的,以后每顿饭都让你来做。
我想起往事,没忍住笑了。
我进厨房煮了点吃的,抱着两个碗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把其中一个碗放在了身旁。
百战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身边,我轻声说:「立正!」
它连忙笔直地坐着,但瘸了的那条腿却只能弯曲着。
我拍了拍它的头,轻声说:「吃吧。」
它这才低下了头。
我们一人一狗,看着婚纱照上他傻呵呵的笑脸,安静地吃着饭。
「我好想你,想遇见你的那一天,想和你的每一天,最想的就是你离开我的那天。」
「那天你到底看上了哪条裙子?我想去买下来,我想穿给你看,可商店里的裙子花花绿绿,我不知道究竟选哪件才会让你开心。」
「对了,我给你报仇了……」我咬着馄饨,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泪水不断地往下掉落,「我还是变回了以前的模样,哪怕遇见了你,最后还是要活在黑暗里……我真的是个好不吉利的人,我根本不配拥有你。」
一个消防员。
一条搜救犬。
一个杀人犯。
仿佛是光明与黑暗的碰撞,我始终不该是这个家里的人,只会侮辱他的姓名。
我擦去泪水,艰难地吞下了早餐。
最后我想明白了,其实不管我选的是哪条裙子,以他的性格,他都会很开心。
苏清河来的时间,比我想的要快。
在那赵俊磊失踪二十四小时后,他就直接找上了门。
也就是说,估计是赵俊磊的家人一报警,他立即就怀疑到了我的头上。
真是……残忍。
明明和我丈夫是战友情,结果第一个就怀疑我。
他带着人敲响了我的门,先是简单跟我问好,随后严肃地说:「昨天下午赵俊磊有没有来找过你?」
我说没有。
他说想进来看看,我就打开了门,说随意看。
他进了我的屋,一边查看着我的家,一边说:「昨天下午六点多赵俊磊失踪了,在他失踪之前,有和家人说过要来找你。我再问你一遍,他到底有没有来?」
我说:「昨天那个时间,你不是在我家吗?」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哦,他没来。」
他就好像敏锐的猎豹,死死地看过我家的每个角落,那些原本会被发现证据的地方,全都被他检查了个遍,最后他还不忘问我:「昨天的玻璃碎片呢?」
「我丢掉了。」
「丢哪儿了?」
「楼下垃圾箱。」
苏清河立即转头跟手下说:「去检查垃圾箱,如果被清理了,追查清理的垃圾车。」
「是,苏队。」
他手下连忙出去了,他也慢慢地往外走。
突然,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吓了一跳,而他死死地看着我的手,冷声说:「食指两处,手心两处,无名指一处,共计五处。」
「什么意思?」
「你昨天说自己是捡玻璃碎片被刺伤了手,当时你手上有血迹我看不仔细。但现在我看清楚了,正常人被玻璃刺伤一下就会收回手,你为什么会被刺伤五次?」
我强装镇定,与他说:「被刺伤了以后,我紧紧把玻璃抓在手中。」
他皱眉问:「为什么?」
「因为我很痛苦,所以我迷上了自残,有问题吗?」
「好好爱护自己!」
他对我嘱咐了一句,就先离开了,还让我最近保持联系畅通。
等他走了以后,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我拿出手机,给那神秘号码发了消息:「苏清河走了,所以你到底是谁?」
那边很快就给了我回复:「来站前路 220 号找我,别忘了把东西带上,免得被查出来了。」
「什么东西?」
「把你丈夫的婚纱照拆下来看看。」
婚纱照?
我走到了婚纱照旁边,满怀疑惑地取下了婚纱照。
可当取下的那一刻,我却愣住了。
婚纱照的背面,牢牢地用胶带贴着两个金灿灿的东西。
理财金条!
我惊得握紧了拳头,愤怒的情绪填满了我的心脏!
王八蛋!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这是在侮辱我的丈夫!
我咬着牙,也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出了门,开着车就往站前路去。
我不管那家伙是谁,反正他连我杀过人都知道。
我就想搞明白,为什么赵俊磊的两根金条真他妈会出现在我家里!
等来到站前路 220 号,我才发现这是菜市场附近,但时间已经是晚上,附近根本看不见行人,我停在了一个老屋前。
门没有关,而是掩着的。
我推开了门,里边漆黑一片,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在墙壁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电灯开关,然后打开了灯。
当房间里充斥着光亮的瞬间,一个三米高的人影顿时出现在我眼前,把我吓了一跳!
那人不是真的有三米高。
一根皮带从房梁落下,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身体垂直,脚尖悬空踮起,长长地吐着舌头,眼睛凸起。
一具被吊死的尸体,就这样与我面面相觑……
猎罪人
我被吓了一跳,没想过自己一进来就会见到这样的场景。而就在这时,我身后忽然传来了动静。
我猛地回身一看,却见在门口旁边的墙壁旁,有个男人正坐在椅子上。
他戴着面具,之所以认出他是个男人,是因为他的身材比较壮硕,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肩,似乎是在打量着我。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眼睛余光快速观察四周有什么我用得上的东西。
对方是个成年精壮男子,如果他要伤害我,那我一定不是他的对手,我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给自己找到对抗办法或是逃跑方案。
他忽然开口说话了:「看见尸体不害怕吗?」
我说又不是第一次瞧见了。
他似乎是笑了,随后问我知不知道死的是什么人。
我没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忽然他的手动了一下,我立即又退了两步,他让我别紧张,然后拿出了一个手机递给我。
手机上播放着视频。
我没有伸手去接,因为我不愿意让自己距离他太近,就直接看向屏幕。
这是一个工厂车间的监控录像,时间显示是深夜,有几名女工正在忙碌,应该是上夜班的工人。
门口出现了一个人,正是这个被吊死的死者。
戴面具的神秘人与我说:「他叫李泰,是旁边美月服装厂的保安。」
我继续看着视频,却见李泰忽然走到了一个女工的身旁。
他伸出手,直接在女工的身上摸了一把。
女工吓得直接跳了起来,发出了啊啊叫声,她回过头瞧见是李泰,脸上忽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有些紧张地往后退。
让我吃惊的是,其他的女工仿佛没听见声响一样,继续在忙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神秘人说:「你应该听过这么一句话,有时候被你在淘宝上大发雷霆怒骂的客服,或许是一位自力更生的残疾人。美月服装厂就是福利工厂,为残疾人提供客服、裁缝工人的岗位,专门在网上售卖商品。」
我皱着眉,忍不住说:「这些人是……」
「是聋哑人。」
我心里一惊。
画面里的女工双手合十,仿佛在和李泰恳求。
其他的聋哑女工坐在工位上,明明背后正在发生一起恶心的事件,她们却在专心工作,根本没发现。
那女孩特意打扮过。
连衣裙下是一双漂亮的凉鞋,监控画面正好在她工位旁,所以异常清晰,甚至可以看见她抹了淡淡的妆,因为工作出汗,脸上带点脱妆的感觉,口红带来的色彩层次不齐,或许她连调色都不会,又可能是她买的口红太劣质。
经济拮据的她在这儿勤勤恳恳工作,或许是今天有一场约会刚结束,又或者是有个人在等她下班去吃个宵夜,无论是哪个原因,她都很努力地细心打扮了自己。
而她现在只能面露惊恐和恳求,一步一步往后退,那合十的双手好似在鞠躬一样。
但李泰没放过她。
他忽然扑了上去,一把就搂住了聋哑女工。
她在哭叫。
聋哑人的哭叫,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样。
她们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呼救声,尖叫得难听,凄厉得绝望。
旁边的女工们还在忙碌,而她被李泰搂在怀里,往旁边的小房间拖去。
她如同孩子一样坐在地上,漂亮的连衣裙染上了灰尘,而她死死抱着缝纫机床的脚,嘴里只能发出啊啊的凄惨叫声。
大哭着,嚎哭着。
她好不愿意,也好想有人注意到她。
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呼救,这个世界终归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
李泰上去扇了她两个嘴巴,此时又有一个保安进来了,他和李泰对视一眼,他非但没阻止,反而和李泰一起抓住了聋哑女孩,将她扯进了旁边的小仓库。
我回过头,冷冷地看了一眼李泰的尸体。
神秘人说:「另一个保安叫孙青,是李泰志同道合的工友,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做了。仗着工厂里的女工不能说话,他俩可以说是为所欲为。」
我问:「她们报警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想不明白吗?」
我沉默了。
十几分钟后,那女工从仓库里出来了。
她低着头,傻傻地坐在自己的工位旁,再也没有工作。
直到下班了,她才站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车间。
视频画面被切换了,从车间变成工厂门口。
一名小伙子推着摩托车,站在门口等待着。
那女工来到门口,强忍着泪水,挤出笑容,扑到了小伙子的怀里。
果然。
用微薄的薪水买来好看的裙子、气垫和口红,那不太熟练的梳妆打扮,就是因为有个人在等着她。
她抱得好紧好紧,让小伙不由得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轻轻揉着她的脑袋。
她抱得好紧好紧,时间久了,小伙拍拍她的头,似乎是示意她该走了。
可她就是抱得好紧好紧不愿放手,身体微微颤抖着。
最后她终于抬起头,再次挤出了一个笑容。
她坐上了小伙的摩托车,慢慢消失在监控画面里。
作为女人,我可以明白这种感觉,明白那种自卑的绝望。
我是个有缺陷的人,谢谢上天让我遇到你……为了你我会好努力,让自己漂漂亮亮地去迎接你,让自己一点一点拾起尊严,用尽全力去拥抱你。
对不起,我隐瞒了你,可我已经是那么卑微的一个人了,卑微得仿佛埋在了尘土里,我怎么敢诚实地把这一切告诉你。在这个会被戳脊梁骨的世界,别人或许还能站起来,可原本就在最低谷的我……又怎么敢让自己的不堪变得更多一些?
我不评价她的选择,但我很理解她的感受。
我问:「李泰是你杀的吗?」
「不是我,我的目标并不是杀他,这家伙是被我同伙杀的,我只是来收拾残局,顺便解决另一个保安孙青。」
「你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他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转身离开,不用担心你杀赵俊磊的事情,因为证据已经被完全毁灭了。你放心,我既然帮了你,就不会骗你害你。」
「另一个选择呢?」
「帮我一个忙,我为你处理了赵俊磊的尸体,希望等我解决孙青后,你也能和我一起善后。」
「你要杀孙青?」
「不,其实我不杀人。」
我沉思片刻,最后告诉他,我可以留下来帮忙。
因为我欠他一个人情。
我还有很多疑惑想问他,可他却让我先别说话,因为孙青马上要回来了。
他与我说:「你先躲着看我表演,等我解决了一切再说。」
我哦了一声,便躲在了老屋的浴室里,静候等待着。
他关上了灯,屋里又陷入黑暗。
直到十几分钟后,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门被打开了,一个黑影进了屋内,随后灯也被打开。
那就是孙青!
他看见了被吊死的李泰,吓得当场就打了个哆嗦,正要尖叫起来,神秘人忽然开口了:「别叫,除非你想和他一样。」
孙青急忙回过身,他害怕地看着神秘人,发抖地说:「你……你是哪个!」
神秘人冰冷道:「罪行永远不会被掩盖,哪怕你隐藏在黑暗里,也会有猎手死死盯着你。」
「你到底是谁!」
却见那神秘人站了起来,冷笑着说:「我么?我游走在黑暗之间,以恶制恶,以暴制暴!」
孙青明显是吓坏了,忽然从自己的保安服后面摸索,然后掏出了一根甩棍。
他弹出甩棍,神秘人却只是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尽情挣扎吧,我马上就会葬送你。」
突然孙青动了!
他将甩棍狠狠砸向了神秘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神秘人主动扑向了孙青,他犹如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电击器,直接就电在了孙青身上!
电击器爆发出滋啦火花,成功触碰到了孙青,可孙青被电之后却犹如没事人一样!
神秘人惊呼道:「怎么会没用!」
孙青一甩棍砸在了他的肩膀上,神秘人疼得往后退,却不小心绊倒了之前自己坐的椅子,狼狈摔在了地上。
孙青抓住机会,连忙狠狠将甩棍砸在了神秘人的腿上!
只见那神秘人痛得抱住了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连忙大吼起来:「救我……求求你救我!」
我正躲在浴室后面观望他的表演,孙青听见了神秘人的叫声,连忙警惕地看向四周,正好瞧见了我。
他也没想到屋里还有个我,估计是感觉神秘人动不了了,就举起甩棍朝我扑了过来!
我暗道糟糕,男人的力量天生强于女人,更何况我赤手空拳,而那孙青却拿着钢制甩棍!
在这紧急的情况下,我没有逃跑,而是选择了退后一步,让自己完全进入浴室。
孙青也带着甩棍冲了进来!
老房的浴室很小,只有一个蹲式马桶和洗手台的空间,洗澡都是站在蹲式马桶上面洗。
整个浴室大约只有三四平方米,更何况墙壁上还挂着毛巾和洗漱用品,拿着甩棍的孙青进来之后,反而有点施展不开。他举起甩棍,却磕到了墙壁上的毛巾架,我趁着机会扑了上去,狠狠一拳砸在了他的肋部!
孙青痛叫一声,急忙想把甩棍抽回来,可越是这样就导致他越不好施展手脚。
我狠狠将脑袋撞在了他的鼻梁上,他喷出鼻血,疼得身体往后仰,而我已经接连出拳,一拳打在他的脖子上,又顺势将胳膊滑下去,用手肘用力砸在了他的腮帮子上!
不能停!
我心跳在加快,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
一旦连打,就绝对不能停下来,要打到对方彻底没有力气反抗才行!
我拳拳到肉,打在他的身上,发出砰砰闷响!
孙青脑子乱了,好几次还想用上甩棍,却只能在墙壁上磕来磕去,最后他终于想明白了,索性丢掉了甩棍,一把朝我抱来!
该死!
这就是女人天生的弱点,哪怕我拼命连打,但因为我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我打他十几拳他都能接受,但我只要被他打中一两次,就相当于宣告结束!
我在发觉孙青即将要抱住我的时候,连忙就把双手举了起来,因为我不能连双手都被束缚住,否则我再也没有反抗的机会!
孙青一把抱起我,狠狠把我往墙壁上砸!
我疼得咬了咬牙,正好我身旁是热水器,他又举起了我,用我的脑袋去磕热水器的边角!
热水器……就在浴室里……
我忍着痛,一把抓住了洗澡花洒,然后打开了最烫的热水,直接喷向了孙青的脸!
刚开始的时候孙青还能承受,但热水器与浴室这么近的水管,使得水龙头在短短两三秒后就喷出了滚烫的热水,疼得他捂住了脸,凄厉地不停惨叫!
他抱着我,一起摔在了地上!
我的肩膀和头磕到了浴室墙角,尤其是我的腰部,还重重砸在了浴室水管上,疼得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撕裂般的痛苦让我呼吸都在颤抖!
好痛……
即使摔倒,我也紧紧抓着浴室花洒,免得那热水喷在自己的身上!
孙青摔倒之后,脑袋磕在了蹲式马桶里,我直接扑了上去,将膝盖狠狠压在了他的后脖颈上,使得他的脑袋直接埋在了马桶里,他不断地挥舞着双手挣扎,可在这都是水的浴室里,他怎么也爬不起来!
我不停地将膝盖往他后脑勺上撞,让他的头一次又一次撞在马桶上,渐渐地,他反抗力气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没了动静。
就算他没了动静,我还是用力撞了两下,还用滚烫的热水烫了烫他,确保他真的昏迷了,我担心他诓我。
弄昏孙青后,我疲惫地靠在浴室角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把他翻过来,检查了一下他的鼻息。
还活着……
我艰难爬起身,解开了他的衣服,才发现他腰部塞了一本最常见的签到表,签到表的底下压着蓝色塑料板。
刚才神秘人那电击棒,应该就是隔着衣服顶在了签到表上,所以才没效果。
我拖着孙青出了浴室,神秘人还躺在地上,他见到我出来,感激地和我说:「谢……谢谢你啊。」
我问他腿断了没,他艰难地动弹了两下,最后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说幸好没断。
随后他又一瘸一拐走到孙青旁边,特意电了他一下,好让孙青昏迷更久。
我问:「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说:「不是我,而是我们……我们有个名字,叫猎罪人!」
猎罪人……
我心里一惊,因为我听过这个名字。
那是某天忽然出现在城市里的神秘人物,却成为了口碑两极化的存在。
对于有的人而言,他是罪人。
对于有的人来说,他是英雄。
他经常杀人,但他杀的都是社会上的恶人,而且都是那种不知悔改再次犯案的。
欺辱妇女不知悔改,又再次犯案的——杀。
醉驾害死人不知悔改,又再次酒驾的——杀。
抢劫伤人不知悔改,又再次拿起屠刀的——杀。
那就是他的存在,每次都能准时出现在受害者的身边,在受害者遇难之前,先解决掉坏人的性命,及时拯救每一个无辜的人。
他的世界没有法律程序,他就是游走在黑暗里的刽子手。
甚至都市里有一句传言:以恶制恶,以暴制暴——猎罪人。
但他早已被抓了!是被苏清河亲手抓的!
我吞了口唾沫,忍不住说:「猎罪人不是被捉了吗?我听我丈夫说过,他被苏警官追查,最后死在了追捕现场。」
神秘人说:「猎罪人可不止一个,那是第一代猎罪人,我们是更强的第二代。」
「不要乱讲话,你真的不强。」
「这次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孙青怀里踹着这么个玩意儿!」
我问他赵俊磊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他说:「那天我和另一个猎罪人隐藏在你家里,在你杀了赵俊磊丢进房间后,趁着苏清河到来时,我们立即开始处理他的尸体。」
「你们为何会提早躲在我家?」
「猎罪人无所不知。」
「你们为什么敢这么冒险地把控苏清河进我卧室的时间?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证据?」
「我已经回答过你了,猎罪人能知晓世间一切,这不是和你开玩笑。比如说赵俊磊污蔑你丈夫偷的两根金条,其实那两根金条是被他自己赌输了。他不敢和家里人说,发生这次火灾以后就想推到你丈夫头上,去你家故意撒泼耍赖制造矛盾,好让家里人信服。但猎罪人知道一切,我们拿回了金条送到你家,因为我们认为那是你应得的。」
「真能知晓这么多事?」
「这样吧,你先把手机给我,我给你证明一切。」
我递去了手机,他拿着我的手机下载了一个古怪的软件,然后说:「这是猎罪人专用的平台,我已经帮你注册成为了一名猎罪人。这个平台上经常会发布一些惩罚坏人的任务,就比如像今天这样的任务。等你自己亲手做上一遍,你就明白我没骗你。」
我紧皱着眉头:「为什么擅自给我注册成为猎罪人?」
他说:「为什么不呢?你有那个能力,我们就给你这个机会。猎罪人游走在都市之间,专门惩罚法律不能严惩的罪犯,以暴制暴,以恶制恶,这样多好啊!而且你在完成任务以后,还能获得大量酬劳。比如今天这个任务,可以拿五万块钱酬劳,是你帮了我,我决定全都给你!」
我摇头说:「我只是为了还你们的人情,我没兴趣当猎罪人,我只想好好陪伴孩子。」
「可是你真的很适合啊!」
「我说了,我没兴趣。」
他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我问他怎么处理孙青,他说很快就会有人来处理。
趁着这阵子功夫,我看了看那软件,软件的名字就叫捕罪楼。
平台上果然有很多任务,专门惩治一些只能道德谴责的恶人。
比如像赵俊磊那样的人,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感情纠纷,害闺蜜被自己男友砍死在门口,最后却无辜地说「我都道歉了你们还想怎样」的那种女人,再或者是酒驾撞死了人,但依法只被判三年以下的出狱对象。
法律不能让他们付出重大代价,可是在捕罪楼的任务里,他们就是被追捕的对象。
这些任务都有个共同点,就是后面写着未解锁。
我问神秘人怎么回事,他说猎罪人也是有分等级的,从低到高分为人、地、天、四主和一帝。这些都根据他们平时的表现来判定,等级越高的猎罪人,可以解锁的任务也越多,能从平台那得到的也越多。
等级不是为了证明猎罪人有多强,恰恰是为了保护猎罪人的性命。
这平台上的任务分为三种,分别是惩罚任务、对抗任务和保护任务。
惩罚任务:目标是危害社会的女子、老人、甚至残疾人,任何猎罪人都可接。
对抗任务:目标是精壮成年男子,地级及以上猎罪人才可接。
保护任务……他说他也不知道是啥,只知道要达到天级才能解锁,他已经奋斗了一年,好不容易才到了地级,距离天级还很遥远。
他给我看了看他的平台界面,果然惩罚任务和对抗任务可以接受,甚至说明了任务奖励金额,但保护任务那一栏显示未解锁。在他的软件最上面,还写着地级、半夏,而我的只显示评级中。
我问他那是什么,他说这是他的代号,猎罪人不可能用真名示人,每个猎罪人都有自己的代号。
他叫半夏。
我说你名字起得漂亮,结果却那么无能。
他很气恼,说真的是意外。
我们正在说话,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那敲门声两长一短。
我死死看着门口,他却说不用害怕,是自己人。
只见他去打开了门,外边果然也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
他告诉我,这人是押送者。
猎罪人不杀人,抓捕到的恶人会有押送者来接收,交接以后就能获得奖赏。他神秘兮兮地问我想不想知道押送者会把这些恶人带去哪儿,我说我不多管闲事。
那押送者走进来,瞧了瞧被吊死的李泰,说:「又是白术干的?」
「对,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半夏叹着气说,「明明说好了猎罪人不杀人,白术却每次都直接下杀手,平台还不惩罚他。」
押送者扯下了尸体,说:「白术毕竟是一帝,最强的猎罪人,谁敢惩罚他?」
我没兴趣看他们处理,我也没兴趣听什么最强猎罪人的故事,既然所谓的交接人已经来了,那我也没必要久留,说了句走了,便转身离开。
半夏很不甘心,连忙和我说:「你真的不想成为猎罪人吗?我觉得你很适合做这个,而且我很有经验,我俩可以组队,只要我带着你,相信半年的时间你就能被评为地级,和我一起惩恶扬善!」
我没同意,他叹着气说那至少送送我,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走在巷子里很危险,他可以保护我。
他一瘸一拐地跟我走出老屋,因为有点好奇的缘故,我又看了看平台,系统提示我起个名字。
反正我也没打算接任务,想了想半夏、白术都是中药里药材的名字,我也起个药材名,于是就起名叫蒲公英。
因为我这辈子都像蒲公英一样,漂泊无家。
半夏看着我的手机,感慨着说名字有点土,随后又和我诉说着猎罪人的伟大。他让我多考虑考虑,他一定会好好带我成长。
可我真的没兴趣,我不想去惩罚任何人,我只想照顾好孩子。
就在我完成起名的那一刻,软件忽然弹出了提示。
「猎罪人蒲公英,您的资料已完善,根据我们已知您的表现,将您评为天级猎罪人!」
「解锁惩罚任务、对抗任务、保护任务!」
「为配合保护任务,开启手机定位!」
半夏呆呆地看着我的手机,不知为何他陷入了沉默。
突然,我的手机开始剧烈震动起来,一段红色的大字充斥在手机屏幕上!
「附近有紧急保护任务,我们诚恳地请求您立即前往保护受害者!您的一个举动,可以挽救一条无辜的生命!」
生与死不能把爱隔开
红色的字体渲染了紧张的味道,让我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以。
这就是保护任务?
就像人们传闻的那样,猎罪人犹如英雄及时出现在受害者面前,保护他们不受侵害。
我沉默了。
我不想被卷入那么多是是非非,我承认猎罪人的报酬很丰厚,但我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把养育孩子放在第一位。
半夏忍不住与我说:「有人需要帮助!」
我说:「即使我不去,应该也会有别人去。你看这不是开启定位系统了吗?李泰就是被那个叫白术的猎罪人杀的,既然是他杀了李泰,那代表白术就在附近。既然最强的猎罪人都在这,那我为何要去?」
「白术在之前的任务受伤了!他这次是带伤来处理任务,所以才会出现完成一半最后却让我来接手的局面!」
「那受害者跟我无亲无故,我又为什么要冒险去帮?而且就如你所说,白术是最强的猎罪人,他都有受伤的可能性,更何况我呢?」
我转身要离开,半夏却忽然说:「白术会受伤……是因为你的丈夫!」
我心里猛地一惊,回过头看向他。
「猎罪人知晓一切,我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位消防员要被那种人渣害得牺牲……」半夏说,「当时平台发布了拯救你丈夫的任务,是白术接下来的。」
我喃喃说:「可我男人死了。」
「对,白术失败了。他完美地完成了每一次任务,唯独这次失败了,而且还是带伤归来。没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强的猎罪人负伤失败……对不起,原本我不打算和你说的。」
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丈夫带着百战,在火海里孤军奋战的情景。
几十上百次的任务他都能圆满完成,那天却牺牲在了火海。
那最强的猎罪人,完成了无数次的任务,偏偏那天失败了。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都赶在了一起?
我咬着嘴唇,不知为何忽然有点想哭了:「既然不打算说,为什么还要说给我知道?这与拿一把刀扎进我心里有什么区别?」
半夏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他犹豫几秒,忽然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那是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我吃惊于他竟然会让我看到他的真面目。
我还以为猎罪人是绝对不能展现出真容的。
他递给我面具,很真诚地说:「这个借给你,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希望它能派上用场。我恳求你再多想想,你拥有这么强的实力,你可以挽救一个家庭的悲痛。你要记住,当你执行任务的时候,动不动要查看一下手机,任务随时有可能更新重要线索!」
他告诉我,路口有辆没锁的车,开这台车不会暴露身份。
他还告诉我,车里有临时换的衣服,保证我的隐私。
他求我去救人一命。
我没有与他争论,因为我觉得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服谁,我自己也有要守护的家庭。
为了不和他争执,我索性直接拿了面具离开,等我走出巷子回头一看,半夏还失落地站在巷子深处看我。
我叹了口气,坐进自己的车里,那手机界面再一次探出了任务提示。
「保护任务时间有限,请求前往左岸咖啡厅!」
我启动了车子,但是没往左岸咖啡厅的方向去,而是往自己家的方向。
我的孩子在等我明天去接他……
刚才搏斗受过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我没有什么余力去保护别人,我脑海里全都是刚才半夏说过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白术偏偏在拯救我丈夫的任务会失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帝。
顶着那么沉重份量的名头,却不能救回我的男人。
我不由得在想,如果时间再来一遍,林云还会不会冲入火海。
他会的……他就是那么傻的一个人,他看不得人们悲痛。
想起他的面容,我不知为何,点开了任务详情。
我告诉自己,只是看看而已,反正这不代表接受。
「保护任务详情:受害人周沫沫,将于晚上十点与自己的父亲周海发在左岸咖啡厅相聚,随后在晚上十点三十分开始,被周海发迷昏在地下停车场的车内……」
父亲害女儿?
普通人觉得不可思议,我却陷入了沉思。
我开着车,思绪忽然变得越来越乱。
那个寒冷的冬夜。
山林里的荆棘让我遍体鳞伤,我抱着偷来的手机,哭得是那么撕心裂肺。
「我要报警,我被人卖到了山里,我跑出来了……这里好黑,我不知道这是哪儿……」
「这里是报警平台,请你不要紧张,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的爸爸妈妈……把我卖给了一个老男人……救命!我听见有东西在叫,我好怕,我不知道会跑出什么东西来!」
「我们很快就会安排人联系你,请保持电话畅通!」
那天,我的哭声越来越大。
呼吸越来越急促。
接线员。
警察。
消防员。
他们一个又一个地联系我,但说不清地点让我好绝望。
「我这里有一块大石头,好大好大的石头……」
「我可以看到月亮……是在我左边……我不知道什么是东西南北……」
「求求你们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我的手机快没电了,这里太黑了,我完全说不清我的地点!」
黑暗里,我不敢哭得太大声,担心会引来野兽。
可我实在是克制不住,歇斯底里却又压低声音,那么矛盾地沙哑了声线。
我还记得联系我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丈夫打给了我。
他和我说……想哭就哭吧,不要憋着自己。
他说不知道地点没关系。
分不清东西南北没关系。
天黑得看不见也没关系。
「妹妹,尽情地哭吧。我给你一个承诺,无论这片山林有多大,在你哭够的那一刻,就是我找到你的时候。」
他没有违背承诺,他带着百战找到了我。
我还记得他是第一个把我公主抱起来的人,我虚弱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他自己却冷得瑟瑟发抖,身上带着水珠,到处是被锋利野草割破的伤痕。
当我被抬上救护车,他也昏倒在地,与我一同被抬上去。
他妈的!
我打死了方向盘,将车子开回到巷子口,然后坐上了半夏的车,朝着左岸咖啡厅的方向开去,拿起手机,点击了接受任务!
我不愿意去冒险,我想保护好我的家庭。
但我更不愿意侮辱他的名字!
手机界面开始弹出一系列提示。
「前往左岸咖啡厅,请走淮河南路,那边的街道监控在维修,无法拍到具体情况。」
「周海发父女坐在五号桌,请注意甄别。」
「这是有预谋的杀害,离开咖啡厅时,周海发会带着女儿避开有监控的出入口,选择从没有监控的人行出入口回到停车场最角落的 G105 停车位!」
半夏说的那句话,仿佛被验证了。
猎罪人能知晓一切!
我看了看时间,距离这对父女相聚还有二十分钟。
我只是先去看看……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只是先看看软件上的预知消息会不会被验证而已,不是真的要冒险。
我按照提示抵达了左岸咖啡厅,停好车子后,看向了放在副驾驶上的面具。
我拿起了面具。
面具的内部刻着半夏二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游走在黑暗与危险的边缘,我甘愿化为罪恶,是想让世间再无罪恶——猎罪人。」
我叹了口气,将面具放回去,然后在后备箱里找到了临时衣服,发现里面尺码很多,就是简单的黑衣黑裤,从 S 到 XXL 都有。
走进咖啡厅,找到了那五号桌。
五号桌旁边的角落有三号桌,而且还有帘子挡着。
我坐下来点了一杯柠檬水,服务员说他们还有一个小时就打烊了,我说没关系,随后静静等待着。
几分钟后,一个中年男人坐在了五号桌的位置,他点了两杯喝的,却在一杯饮品里加了点东西。
随后,他有些紧张地左顾右盼,直到一位少女来了。
少女长相普通,穿着过时的衣服,上面还有几块没能洗干净的油渍。
男人见到少女,连忙说:「沫沫,爸爸在这儿!」
还真叫这个名字?
周沫沫坐在了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周海发有些紧张:「沫沫,爸爸这趟叫你出来就是想问一下,已经答应好的事儿……为什么忽然反悔了?」
她说:「因为妈妈走了。」
「这我知道,可是……这不影响爸爸给你三十万啊!」
「妈妈已经离开了人世,我又为什么要这三十万?」
周海发流露出了一丝恳求:「宝贝,你弟弟还等着你救命,已经答应好的事情,不能反悔啊,承诺要说到做到啊!」
周沫沫看着自己的父亲,她露出一丝冷笑:「周海发,你也配说承诺要说到做到?」
「我妈妈从老村陪你来到这里,勤勤恳恳和你一起做油漆生意,她年纪轻轻就满手老茧,小时候我开家长会,她过来的时候大家还以为她是我奶奶,这一切她抱怨过没有?」
「你许诺过会给她美好的生活,后来你们真的挣钱了,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搞个店面,升级一下产品,再也不用闻那劣质油漆的味道。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妈妈的?」
「你牛逼了,你有钱了,你在这城市里变成小暴发户了。你嫌我妈又矮又胖,你嫌她陪你干活两根手臂比你还粗,你嫌她为了养家老得快,你吗了个比的找了个漂亮的城里狐狸精,她真好看啊,她打扮起来往我妈旁边一站,都把我妈比到泥土里去了。」
「你欺负我妈没文化不懂法,你卷走家里的钱和她一起过日子。你真牛逼,你在外面找娘们,却给我妈妈扣了一顶帽子,怪她生了我这个女儿,让你在老家抬不起头来。那狐狸精也真优秀,给你生了个儿子。」
周海发连忙说:「我和你妈妈只是感情问题,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着你,也爱着你。」
「想我?你带着儿子回到老家,享受爷爷奶奶的宠爱时你想过我?钱都被你卷走了,妈妈为了养我,每天干着那些油漆工作,我在门口跪在地上写作业,那时候你想过我?那个野种穿得漂漂亮亮,坐在你的宝马 X5 上,老爹开宝马,儿子去儿童俱乐部里骑小马,被服务员牵着马叫小少爷,这他妈叫你想我?」
「这么多年你没找过我,我读高中还是妈妈加班加点凑的学费,她去找你借点钱,你直接说没钱。你妈的,她是和你借钱啊!她不是和你要钱!现在你那儿子尿毒症了,需要换肾了,你想起我了?十几年来你第一次回来带我玩,我以为爸爸要回家了,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晚,哭着告诉自己我也是有爸爸的孩子。你他妈却带我去医院查肾匹不匹配,你这叫爱我?」
周沫沫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不断地落着泪:「我他妈好恨啊!我恨老天爷把我生的不对,我妈这辈子都在和劣质油漆打交道,她因为工作患上白血病的时候,我这个亲生女儿的骨髓竟然和她不配。你那野种从小娇生惯养,他得尿毒症的时候,我竟然和他匹配上了!贼老天,把我生的那么不对劲!」
「要不是为了给妈妈治病,我他妈才不要你的三十万,我才不会给你那野种换肾!现在妈妈病情恶化离开了,我还要你那烂钱干什么?贱东西,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你今天却还有脸说你想我爱我!」
我紧握着杯子,手忍不住在颤抖。
记忆在跳动。
我还记得自己穿得单薄,被爸爸妈妈用山寨皮带抽我,哭着和他们道歉。
「真的是弟弟先打我的……我错了,我再也不还手了。」
我还记得每一次吃饭,妈妈都会让弟弟先上桌,等他彻底吃饱了,才允许我坐上去扒拉几口残羹剩饭。
她总和弟弟说……
「这个你吃,这个你也吃……别管你姐姐,她不饿,宝贝你吃得开心就行!」
那一天,好冷好冷的夜晚。
我明明没有犯错,妈妈却把我从被窝里拖出来。
她流着泪,使劲地扇我巴掌,把我打得满脸是血。
她抱着弟弟的遗照,哭着和我咆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是你害死了你弟弟,你这个杀人凶手!」
妈妈……
我明明是个好乖好乖的孩子。
为什么在我身上留下这么多疤……为什么你打我心里不会疼……
如果一个人没有爱,为什么要存在于世上?既然生下来是受苦的,为什么我当初要诞生于这个世上?
我紧咬着嘴唇,呼吸也有些困难。
周海发真诚地和周沫沫说:「以前有些事情,确实是爸爸做得不对。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强求你。走吧,我最后一次送你回家,以后再也不打扰你了。」
周沫沫的泪水不断往下掉,她不肯哭出声,一口将饮品喝完了,然后擦去泪水。
她起了身,和周海发一起出了门。
傻姑娘。
也许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我结了账,回到了车上。
再次看向那面具,将它拿了起来。
「游走在黑暗与危险的边缘,我甘愿化为罪恶,是想让世间再无罪恶——猎罪人。」
终于,我还是戴上了面具。
深夜的地下停车场空无一人,角落的位置更是寂静,G105 号车位旁边是空的。
我停在了 G106,微微打开了一点车窗缝隙,确保我能听见外面。
周海发扶着走路走不稳的周沫沫,正朝着这边而来。
周沫沫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好几次想转身,但虚弱的她都被周海发扯了回来。
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这边搞定了,国内没人敢做,我就出国去做。他妈的,你就跟那边说钱不是问题!为人父母哪有不疼孩子的,为了救儿子,我花多少钱都行!」
周沫沫流着泪,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
她被粗暴地推到了车门旁,在周海发去打开后座的时候,我听见她在轻声呜咽:「妈妈……为什么我偏偏和你不匹配。」
她被抱上了车,周海发也朝着驾驶位走去,我下了车。
他看见戴着面具的我,一时间有些发愣,而我轻轻地说:「大哥,那是你女朋友吗?怎么好像喝多了?」
周海发先是疑惑地看了看我,然后说:「神经病,关你什么事?」
他打开车门,先把右腿伸了进去。
在他即将要坐上去的那一刻,我一把抓住车门,狠狠地砸了上去!
「砰!」
沉闷的关门声,与周海发杀猪般的惨叫声一同响起!
我抬起脚,用力踹着车门!
「砰!」
「砰!」
「砰!」
车门一次次撞击在周海发的身上,他痛苦地倒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腿滚动惨叫。
我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随后抬起了脚,狠狠踩在了他的鼻子上!
伴随着周海发的痛叫,我踩着他打开车门,瞥了一眼躺在后座的周沫沫。
她还在落着泪,却惊愕地看着我。
「我问你,你知道人死后会去哪儿吗?」
她没有力气回答我。
我说……
「她会化为天上的星星,陪你入眠到天亮……」
「她会化为一股清爽的风,吹拂过你的脸庞……」
「她会化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淋湿在你身上……」
周沫沫努力想爬起身,似乎是想给我一个回应,最后还是爬不起来,却哭出了声。
我咬了咬嘴唇,呢喃道:「生与死不能把爱隔开,你一定会感受到她的存在。如果她不是在天上保护着你,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躺在地上的周海发一把抓住了我的腿,用力地把我往外扯。
我没有反抗,而是顺势走开。
在周海发痛苦咳嗽,想爬起来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扯了起来。
与孙青搏斗留下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我却握紧了拳头,轻笑着说:「你能站起来真好,我还没打够。」
我挥拳出去,就在即将打中周海发的时候,他突然怒吼:「我日你妈!」
说话的同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匕首,直接朝我刺来!
我惊得心都猛烈抽了一下。
带着致命武器?
该死,情报上可没和我说过!
九死一生
优势在这一瞬间被反转!
我连忙将身体往后躲,那匕首刺到了我的衣服,在衣服上刺了个小缺口,让我的身体有些隐隐作痛。
我低头一看,还好只是刺破了点皮。
我下意识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而他好像疯了一样,不停地追着我,那手上的匕首来回晃动!
我只能飞快后退,妄图能找到点办法!
可是不行!
空旷的停车场,让我根本没有办法借助任何东西反抗,这空旷的场地可以让他大展身手,我在后退的时候,还要小心地面凸起的缓冲带。
可即便我这样小心,倒退的时候,后脑勺也没长眼睛啊!
我最终还是不小心磕到了缓冲带,身体往后倒去。
我撞在了一辆车旁,身体重重磕了一下,又摔倒在车后。
周海发着急地绕过车子,那匕首直接朝我而来。
完了!
我很清楚,一旦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这该死的不全面的情报……害苦了我!
「喂。」
就在那匕首即将要刺中我的时候,有道冰冷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我看见一只手伸了出来,正好抓住了周海发的手腕。
匕首停在半空。
那手指修长雪白,牢牢地让周海发不能前进半寸。
我惊得回过头一看。
那也是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他的面具如同口罩一样,挡住了口鼻,并没有挡住眼睛。
那原本应该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可惜他的左眼眉毛上有一道伤疤,略微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他眼神冰冷,蹲在我的身后抓住了周海发,看着有些许病态的消瘦,衬衫的扣子没扣好,能瞧见他的锁骨上也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但看不见那疤痕的尽头。
周海发还没反应过来,这男人已经动了。
他另一只手狠狠砸在了周海发的脸上,把他打得摔倒在地!
明明是他打中了周海发,却忽然身体一颤,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肩膀,艰难地站起身来。
带着伤?
我吞了口唾沫,忍不住说:「你是……白术?」
他站起身,似乎是瞥了我一眼,随后绕过了我,有些跌跌撞撞地朝着周海发走去。
这是救我男人留下的伤……
我好想问他为什么会在那次任务失败。
周海发爬起了身,抓着匕首发狂地说:「滚开!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阻碍我!」
面对匕首,白术没有任何惧怕,他一步一步走向周海发,轻轻地说:「我不与死人废话。」
周海发大怒,再次拿着匕首扑向了白术!
如果是我,绝对不会在这样的环境下,和一个手持刀具的人搏斗!
但白术选择了这么做。
他灵敏地躲过了周海发的攻击,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随后用力一扭!
匕首掉落在地,关节错位的声音随之响起,周海发都不知道是第几次发出惨叫,他疼得想往后退,白术却左手抓住了他的领口,右手握紧了拳头。
砰!砰!
他一拳又一拳,砸在了周海发的鼻子上、脖子上、耳朵上。
全都是人的弱点,每一次都是下死手!
他的力道比我大上许多,短短几次攻击,周海发就完全失去了反抗的余地,犹如死狗一样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白术回过身,抓起了那把匕首。
我忍不住说:「你不会是要在这里杀人吧?」
白术走到周海发的身边,他轻声说:「猎罪人不杀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只捅一刀做惩罚,他若是活过来了,是他自己命大。他若是死了,那是老天要收他。如果捕罪楼问起来,那你帮我作证,就说我给过他机会。」
说罢,白术忽然落刀了。
那匕首深深地刺进了周海发的脖子!
这……
扯那么多,说什么给过他机会,不摆明了还是要杀他吗!
他转过身,回到我的身旁,然后将手伸向了我:「我扶你。」
我摇摇头,自己站了起来,嘟哝着说:「半夏说过猎罪人知晓一切,却没告诉我周海发带着刀具。」
他平静道:「情报不是百分百可靠的,所以需要把猎罪人分出等级,实力强的猎罪人才懂得随机应变。你点击一下完成任务,会出现后续。」
我点击了完成任务,系统再次探出提示。
「已经联系押送者,感谢您保护了一位无辜的人。」
白术转身离开说:「我先把尸体藏起来,免得有人路过。」
「好的。」
我看着他收拾起了尸体,本来想帮忙,手机却震动了一下。
原来是有人给我发送了私信,没想到这东西还有私信功能。
我点开一看,发现是半夏发来的消息:「我一直在盯着你的账号,看到你升级了,是不是完成任务了?」
我回复道:「嗯,碰到白术了。」
「恭喜你啊!我就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白术怎么样?」
「有点狠的感觉。」
「这家伙从来都是这样的,每次出手必定杀人。而且他挺冷的,从来没和我说过话。」
我没有再回复半夏,而是看着白术的背影。
他虽然左手受了伤,但还是只用右手把周海发拖上了车。
周沫沫还躺在车里,她明显是有意识的,但身体就是动弹不了。
瞧见周海发的尸体的那一刻,她呆滞了。
白术的声音很柔和,虽然带着一点磁性,但不像那种做作的气泡音,听着给人的感觉很干净:「我杀了你的父亲,你恨我吗?」
周沫沫没法动弹,只是流着泪。
「如果今天我们没来,你的一生就被他给毁了……」白术继续说,「你可以选择报警,也可以选择闭嘴不谈。我明白你现在的感受,生活很艰难,你可能会难过为什么唯独只有你这样,偏偏有时候人生就是充满黑暗的。」
他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手,轻轻摸着周沫沫的脑袋,温柔地说:「但是啊,无论是多么可怕的黑夜,天也迟早要亮的。迎来曙光的那一刻很美,等你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你会反应过来……那就是活着的意义。」
周沫沫艰难地开了口,声音依然很虚弱:「谢谢你……」
我看着白术的背影,很想问他,那天你去救我丈夫的时候,为什么会任务失败。
明明你是很强的猎罪人不是吗?
明明你拯救了这个女孩,也顺带救了我一命。
为什么偏偏在那次失败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我问不出口。
一方面,这容易暴露我的真实身份,我不喜欢让陌生人知道我的真实信息。另一方面,如果他真的很努力去救了,我其实也相当于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知道丈夫死前的情形。
一点都不想,我害怕知道那么多细节,会让我的心好痛。
他处理好这一切后,转头与我说:「我临时赶来的,能坐你的车离开吗?等会儿押送者会来处理尸体,我们已经可以走了。」
「哦。」
我打开了车门,白术也随之坐了上来。
启动车子后,我开始按照原路返回,顺便问白术:「我在哪儿放你下车?」
「先出去吧,我没有目的地。」
「哦,那你半路下车,我不想别人知道我家在哪儿。」
我听见他在笑,随后他说:「你可真是个警惕的女人……不过警惕是最好的优点。」
我开着车往外走,在即将出车库口的时候,却不由得愣住了。
这么晚了,出口处却停着一辆车,正好挡住了路。
我尝试着按了一下喇叭,希望那车主能让开路,但那车门却打开了。
一个人下了车,让我惊得心里一跳。
车主竟然是苏清河!
他朝着我的车子走来,我用力地吞了口唾沫,心脏都不由得跳动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发生事情的时候,苏清河都会出现在我的身边!
我快速在脑海里想着对策,而他来到了我的车旁,敲了敲车窗,示意我打开。
我的眼角余光看见白术抓住了副驾驶的车门把手,我只能先打开了车窗。
苏清河靠在车窗上,他说:「两位,大半夜戴着面具干什么?警察办案,麻烦把面具摘一下,然后再麻烦你们陪我下去一趟,我有些事想调查。」
我强忍住剧烈的心跳,怎么也不想摘下面具!
我怎么可能摘了面具陪他下去,这下面的尸体虽然拖到车上了,地上可还残留着血迹!
虽然停车场到处是空位,普通人不会跑到那角落去参观,但以苏清河的敏锐,他难道还发现不了?
只能走!
我立即挂倒挡踩下了油门,苏清河见我逃跑,他赶紧回到了自己车上!
转眼间,他就发动了车子!
他妈的!
这情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刑警大队长会在这里办案!
白术冷冷地说:「我拖住他,你赶快走!」
「你拖什么拖!你自己都受伤了,而且人家说不定就有枪!走,去行人出入口,那边有台阶,车子上不去!」
我飞快地退回到地下车库,多亏我一早就知道行人出入口的位置,连忙调整方向加速!
苏清河下坡不敢太急,估计是担心飞车了,那车子移动得有点慢!
等来到了出入口,我和白术迅速下了车,我回头看了一眼,苏清河的车子才刚走完下坡进入车道,于是我俩赶紧朝着行人出入口逃跑!
白术率先冲到了出口,在他即将要出去的时候,一道人影却忽然出现了!
来人一脚踹在了白术的胸口,我亲眼看见白术犹如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人是……苏清河!
不对!
他不是坐在车里追我们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轰!」
就在这时一道响声,我扭头一看,才发现那车从下坡出来之后,直直地撞上了最前面的车!
这是……车子挂了空挡,任由着从下坡滑行下来!
苏清河早已预料到我们会从行人通道逃跑,索性直接放弃了车子,快我们一步来这里阻拦!
我的天……他的速度该有多快!
我连忙飞快后退,因为苏清河现在处于高处,我只能攻击到他的腿,而他随意就能踢到我的脑袋和胸口!
以下犯上,是最不可取的搏斗!
我往后狂退了几个台阶,苏清河却直接一跃而下!
我从没见过如此大胆的打法,连忙举起双手想要抵挡,结果他空中跃下,膝盖狠狠地撞击在了我的双臂上!
好痛!
纵然我承受了好多次伤害,却也痛得差点流下泪来!
要不是因为我的手还能动,我都怀疑被他给打断了!
我被踢得连连后退,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体,苏清河却是稳稳落地,他冰冷地说:「我是刑警队苏清河,你们立即放弃抵抗投降,趴在地上不要动。」
白术艰难地爬了起来,低吼道:「猎罪人不会投降。」
苏清河轻声道:「猎罪人……起个这么自以为是的名字,你们也配?在我看来,你们只是两个戴着面具的跳梁小丑!」
我忍着痛,直接主动出击!
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第一次和丈夫的偶像见面,是我不小心杀了刘俊磊的时候!
第二次见面,结果就直接大打出手!
苏清河下意识防御,搏斗会让人的大脑刺激肾上腺素爆发,在这作用下,我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一次又一次地攻击苏清河!
侧拳、肘击、连打……
不能停。
一旦停下来,他就会找到空隙攻击我!
我明明没停下来,我的速度比以往还快了几分,可苏清河却忽然动了!
他任由我一拳砸在了他的胸膛,不退反进,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举起了我,让我短暂地失去了平衡,随后将我狠狠砸在了地上!
他的言语之中,还带着一丝轻蔑:「连打是么?我教你。」
刚才我还感受不到疼痛,可这一下撞击让我好痛……
说完,苏清河直接一把抓住了我的衣服,将我用力地扯了起来!
他的拳头急速打在了我的腹部,我被打得弓起了腰,差点没忍住要吐,而他又猛地提起了膝盖,狠狠撞在了面具上!
面具直接开裂,我被这一下打得头昏眼花。视线甚至都短暂变黑,模糊了好几次!
这个被我丈夫崇拜为传说的男人,攻击极其狠辣!
白术要扑过来帮忙,苏清河却连看都不看,直接一个后踢!
只见白术也是举起双手抵挡,但他左手本来就带着伤,这一踢之后,让他疼得全身都剧烈颤抖了一下!
我本以为苏清河会继续进攻我。
可他暂时却放弃了我,他聪明地预料到我被他打得身体一时间承受不住,在白术因为疼痛而停顿的时候,他忽然腰部发力,狠狠侧踢向了白术的太阳穴!
白术忍住疼痛,挣扎着举起了手抵挡!
「轰!」
我说不清那是力道多强的一脚,白术被踢得差点没站稳,可下一秒苏清河的攻击又来了。
在原本的第一脚还未落地,他已经凌空翻转身体,直接踢出了第二脚!
白术再也举不起受伤的手,只能用一只右手来抵挡,却根本防御不住,狠狠地被踢中了太阳穴!
他摔倒在地,我忍着痛想攻击苏清河,可他太快了,在白术刚刚倒地,在我刚刚扑上去时,他又一脚踹在了我的腹部!
好痛!好痛啊!
我要喘不过气了,我被打得好想吐出来!
我再次要摔倒,他却又一次扯住了我的衣服。
他隔着面具盯着我的眼睛,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喂,连打还没打完呢。」
话音刚落,他已经将我猛地回扯。
只听撕拉一声,刚才就被匕首戳破的衣服,终于被彻底扯破了。
我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身体,但苏清河的速度却比我还快。
他明明是要攻击我的,在发觉扯破了我的衣服后,忽然身体顶住了要摔跤的我,转眼就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包裹住了我。
他将我的双手压在外套里,然后扯上了拉链,轻轻地说:「别紧张,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如同被海苔包裹的米饭寿司一样,被外套牢牢困住了动作。
他轻轻一推,我就摔倒在地。
他看了看我俩,叹了口气:「这不是我第一次对抗猎罪人,但我不得不承认,猎罪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以前还能和我打个不分上下,现在两个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我可以看见白术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纵然我看不见他的脸,也知道他的脸上肯定充满了不甘。
他是最强的猎罪人,今天却正好带着伤。
苏清河没急着处理我们,而是直接看向了那辆宝马 X5。
他已经瞧见了血迹。
他走到车旁,往里面看了看,随后忽然取下了别在腰后的手铐,淡然道:「你们两位因为涉嫌杀人被捕了,现在趴在地上别动,当然你们也可以站起来反抗,反正你俩挺弱的。」
怎么反抗?
无论是我还是白术,都没有力气再斗了。
苏清河来到了我的身边,忽然朝我伸出了手,要摘下我的面具。
我的心在剧烈颤抖。
我不能被抓……
我还要抚养他的孩子长大成人……
我不能输在这里!
罪恶之地
苏清河的手距离我越来越近。
我艰难地转过了头,尝试用手去推开他。
但我已然没有了多少力气。
同样虚弱的白术,突然对苏清河低吼:「离她远点!」
「哦?如果我说不呢?」
苏清河瞥了他一眼,手上动作却没停。
「滚开!」
白术又是怒吼一声,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气,突然爬起身来,猛扑向了苏清河!
但那又有什么用?
拖着那受伤的躯体,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一把抱住了苏清河,却被轻松地推开,趁着白术摔倒之前,苏清河单手抓住了他的头发,冰冷地说:「这么急着送上来么?那我先解决你。」
他拿出手铐,然后将白术压在了地上,将他的手扭到了背后!
原本就受伤的白术,立即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他疼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忍着疼痛,一次次回过身要攻击苏清河。
他犹如野狗一样发狂,低吼着,反抗着。
我甚至感到了一丝惊恐,因为白术的手已经扭曲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再这样下去他的手必然会断掉!
可他愣是疯狂地回身攻击,让苏清河不得不再次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在地上狠狠磕了两下!
即便如此,白术还是努力挣脱开翻过了身,用没受伤的右手狠狠一个摆拳,砸向了苏清河!
「我说!离她远点!」
苏清河明明抵挡住了,却还是被打得跌倒一旁,白术仿佛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跌跌撞撞地扑向了苏清河,压在了他的身上,提起膝盖撞击他的脑袋!
我知道这只是拖延之举,这种情况下的白术不可能是苏清河的对手。
但我不明白。
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疯狂地保护我。
苏清河抵挡了两下,随后就推开了白术。
白术翻滚到我身边,他爬起身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送你离开……」
他走得摇摇晃晃,洁白的衬衫都是灰尘,在粗暴的厮打中衬衫被扯开了,明明应该是干净洁白的身体,却有一道长长的伤疤,斜着从锁骨一直划到腹肌。
我呆呆地看着那伤疤,不由得心里一惊。
好致命的伤,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们逃得并不快,苏清河已经朝我们追来。
但白术脚步没停,他扑到了行人出入口,将我推到了台阶上。
随后他回过身,挡在了我与苏清河之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可以猜测出来。
面具之下的那张脸,一定是写满了狰狞。
苏清河稍稍放慢了脚步,他冷声道:「怎么,你以为自己拦得住我么?」
白术呢喃道:「赌上性命的游戏,我从来没输过。这么久了你都没拔过枪,没带枪是吧?既然你没有那种武器,我又为什么要怕你?」
我看了看白术的背影,沉默两秒,最后转身就走。
我很感激他拯救我。
但我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我还有孩子要照顾,绝对不能为了一时感动交代在这里!
我跑出了出口,却看到街道边一辆小货车停在那。
车上走下了两个人,可不正是半夏和那押送者吗?
半夏因为将面具给了我,他自己戴着一个口罩。
我想起来了,应该是刚才我点击了任务完成,他们就来帮忙收尸了!
我连忙指了指下面:「白术有危险!」
半夏和押送者一听,立即加快了脚步,我想着这么多人在,只要苏清河没枪,那肯定是拿我们没办法了。
可当重新下来一看,我却愣住了。
却见白术犹如疯狂的野兽一样,竟然在主动出击!
苏清河被这不要命的打法逼迫得连连后退,每当他抓住机会,狠狠一拳打在白术的身上,那白术竟是都能把疼痛忍下来。
放弃了一切防御,只有不断的进攻。
表面上看是苏清河占下风,可时间久了,白术是必定会被打败的。
突然,半夏冲上去了!
又是犹如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电击棒,直接捅向了苏清河!
苏清河正在搏斗,估计也没想到半夏会突然出现,但他还是一拳砸在了半夏的腮帮子上!
他的拳头和半夏的电击棒同时抵达。
苏清河直接被电昏,半夏也是倒在了地上,被他一拳打昏。
白术这才停下了手,他喘着气,看着地上的苏清河。
我有些紧张,忽然有些后悔。
因为我不想他们对苏清河下手,他归根结底是个好人。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押送者直接绕过了苏清河,去把周海发的尸体扛了起来。
白术也没有继续搭理地上的苏清河,而是与我说:「走吧,帮忙处理一下。」
我问:「你们会放过苏清河吗?」
「猎罪人不对无辜的人下手。」
他说了一声,然后将昏迷的半夏扯了起来,我也是帮忙把他扶了上去。
等上来后,押送者与我们说:「苏清河随时有可能醒来,也许你们已经暴露了。」
我问:「那怎么办?」
他说:「你们先和我走,确保安全了再说。别坐副驾驶,押送者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路线,哪怕是猎罪人也不行。」
他打开了货车,那货车里有个小灯泡,散发着昏暗的灯光,里面躺着李泰的尸体,还有昏迷的孙青。
我忽然想起半夏之前神秘兮兮地问我,想不想知道这些恶人会被押送者送去什么地方。
我正在犹豫,白术却忽然开口了:「上去吧,押送者的路线是最安全的,多厉害的警察都追查不到。」
「那……好吧。」
我只能上了货车,他们把昏迷的半夏和周海发的尸体丢了进来,货车里顿时有点挤,白术也坐了进来。
气氛有些安静,他从货车角落翻出了一个药箱,然后扯开了自己的上衣,给自己的伤处涂跌打药酒。
我才注意到,他的左臂已经淤青发紫得厉害。
他小心翼翼地涂药,艰难地还想往背后涂,但是涂不到。
我伸出手夺过了药,然后倒了一点在手心,贴上了他的伤处。
他疼得闷哼一声,最终还是忍住了。
药酒的味道有些刺鼻,夹带着他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那是很清爽简单的香味,犹如原本被他洗得雪白的衬衫一样干净。
我问他:「身上的伤哪来的?」
「一个畜生留下的,他死了。」
「哦。」
我感觉他似乎不愿意多说,那我也没必要问了。
涂完药后,白术靠在一边休息,半夏终于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问:「我这是在哪儿?」
我说:「你刚被苏清河打昏了。」
「我好像有点印象……」
他坐起身,揉着自己的脸,最后有些委屈地说:「疼……」
我瞥了他一眼。
这家伙真的很弱。
半夏也爬到了药箱旁,他拿起药酒,对白术说:「白术,我记得你受伤了是吗?要不要涂点药?」
白术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无视我……」半夏只好对我问,「你涂药吗?」
我冷冷地说:「我能在你们面前涂药么?」
「那倒也是!」
忽然,我感觉小货车停下了,随后有些摇摇晃晃的。
那种感觉很奇怪,好似不在车上,而是在船上。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货车门忽然被打开了。
押送者与我们说:「你们可以下来休息一下,明早就到目的地了。」
我一看才发现,我们真的是在走水路,货车在一艘轮船上,四周黑漆漆的。
白术拿起了药酒,问我:「帮你涂药么?」
我冷冷地说:「不用,我自己来,你下去。」
「可你自己涂不到后背。」
「我说了,没必要!」
「哦。」
他不再理我,直接下了车,半夏也连忙下去了。
我解开衣服,却见自己身上全是淤青红肿。
苏清河下手真够狠的。
我自己涂了药,下车后我问了半夏,说那辆车还留在地下车库,会不会有问题,他回答我没关系,那本来就是行动用的车,有危险可以随时抛弃。
我哦了一声,顺手将苏清河的外套丢进了水里,那毕竟是警察的外套,我老担心会带什么追踪器之类的,反正我还穿着运动背心。
船上的空气很清醒,带着少许寒冷,但是很舒服。
白术正在船边看着月亮,他发觉我的举动,连忙解开了自己的衬衫,我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我不穿,谢谢。」
他衣服脱到一半,顿时穿也不是脱也不是,最后尴尬地说:「我怕你冻着。」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只穿我丈夫的衣服。」
他只好又穿了回去,我想呼吸得更舒服一些,就摘下了面具,然后问半夏:「我们要去哪儿?」
「去专门给恶人们待的地方。」
「所以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到了就知道,一定会让你震撼的!」
我哦了一声,忽然发现远处有一艘船朝着这边缓缓行驶而来。
两艘船遇到一起,白术上了船,只留下我们待在这儿。
我问半夏他去哪儿,半夏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我看了眼白术,他上了那艘船后没有回头,船只渐渐离开,直到消失在夜色里。
「这么强的男人,竟然也会受伤……」半夏感慨着说,「你丈夫的事可惜了,虽然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问:「什么不对劲?」
半夏说:「你也做过任务了,你应该有发现,猎罪人几乎能预知一切对不对?」
我点点头,那确实很厉害。
捕罪楼里给的情报,能准确预见周海发父女的事件,这在我看来非常不可思议,犹如必定实现的预言。
半夏突然说:「为什么捕罪楼会让白术去火场里救你丈夫呢?」
「什么?」
「你看啊,我们明明能预知一切,如果想让白术拯救你丈夫,有三条路可以走。一是阻止火灾发生,这是最安全的。二是阻止那赵俊磊欺骗你丈夫,这也是很安全的。三是冲入火海拯救你丈夫,这是最危险的……为什么白术偏偏选了最危险的方法,甚至因此导致自己受伤?」
我听着他的话,也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他说得有些道理,让我也觉得疑点重重。
忽然,我们身后传来了冰冷的声音:「想死么?一帝轮得到你来讨论么?」
半夏吓了一跳,我回头一看,才发现是那押送者。
他冷声说:「有可能保护任务发生的时候,没有猎罪人及时出现在附近,所以当白术赶到已经来不及了。捕罪楼要处理那么多案件,不可能每个都做到完美。」
半夏忍不住说:「可是……」
「没有可是,你偶尔应该学会闭嘴。你实力不大,好奇心倒是大得很。」
半夏连忙不敢说了,他选择转移话题,好奇地问我:「为什么你一个女孩子身上会有这么多伤疤呀?」
我随口说:「有的是我爸妈留下的,有的是别人留下的。」
「为什么你爸妈要这样打你?」
我静静看着漆黑的远方。
是啊。
为什么要这样打我。
我还依稀记得那是个寒冷的冬天。
生父生母的模样,我已经记不得了。
那天一个阿姨跟我问路,我好心告诉她怎么走,她忽然牵住了我的手和我说,阿姨不知道怎么走,你带阿姨去好不好?
我还以为做好事会被夸奖。
我带着阿姨走啊走,心里想的是回到家里会被夸奖,因为我做好事了。
从那以后,记忆就模糊了。
只记得我被剪掉了最喜欢的小辫子,剃成了虎头虎脑的光头。
我那绣着可爱兔子的小棉裙也没有了,穿上了全新的棉袄和裤子。
我记得阿姨和那个男人谈着价钱,最后男人将我抱了起来。
他亲着我的脸蛋,温柔地告诉我:「宝贝儿子,以后我就是你的爸爸了。」
刚开始,他们是很温柔的夫妻俩。
他们给我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等晚上的时候,「爸爸」给我打水洗澡,「妈妈」还很认真地和他嘱咐:「水热一点,可别把宝贝儿子冻着了。」
他乐呵呵地傻笑着,不断说好。
可当我被褪去衣物的那刻,笑容逐渐转为了铁青。
拳头砸在我的脸上,脑袋上,肚子上。
我被打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最后气得抱着我出门,明明是寒冷的季节,却连衣服也没给我穿一件。
爸爸走了好远好远,去找那阿姨退货。
可又怎么找得到呢?
女人骂男人太蠢,买之前都不知道检查一下。
男人骂女人下贱,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她三十了还生不出孩子。
我每天都听着他们的争吵,原本我以为那会是最糟糕的生活,直到一年后妈妈怀上了。
再过一年,她有了个亲生儿子。
我还记得他们从医院抱着儿子回到家时看我的眼神。
怎么也描绘不出来。
那种冰冷,那种嫌弃。
为什么……倒不如永远怀不上得了,为什么最后还是怀上了。
至少在那个孩子出生之前,他们打我不会那么狠的。
至少在那个孩子去世之前,他们不会给我留下伤疤。
半夏忽然问我:「为什么你弟弟会去世?」
我楞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
原来我不知不觉,把自己的以往说给他听了吗?
也许我太久没人能诉说了,自从丈夫离世以后。
我说:「上学的时候,老师说学校会给期末考成绩最好的学生们奖励,可以学校出钱,寒假去市里参观博物馆,还可以去少年宫。那天我带着门票回家,妈妈很开心,她说正好在市里打工的叔叔要放假回来了,让弟弟跟学校一起去市里玩,到时候叔叔会去接他玩几天,再带他一起回家。」
「那不是你的门票吗?」
「嗯,她让我跟老师说我不想去……但是等弟弟回来的那天,大巴出事了,他和叔叔再也没能回来。」
半夏倒吸一口凉气。
我咬着嘴唇,永远也忘不了那天。
她把我从温暖的被窝里被扯出来,她打我时那股钻心的疼痛,这辈子也忘不掉。
「是你害死了你的弟弟,本来死的那个人应该是你!」
「你就是老天派来索他命的!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我有一个可爱听话的孩子,结果他却替你去死了!」
妈妈……
从来都是我更听话,不对吗?
但凡我有一点不听话,但凡那天我哭着说我真的好想去……弟弟就不会出事了,不是吗?
但就算我那么做了,会迎接的也只有你的一顿毒打吧?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很温暖。
是半夏。
他的声音很温柔:「难受的时候,就哭出……」
我一个肘击砸在了他的头上!
他没来得及躲开,被我打得摔倒在地,我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是谁允许你摸别人老婆?」
「我……我就是想安慰一下你。」
「你偶像剧看多了?一个女人难过的时候,就代表她能随便让人摸吗?」
「对……对不起……」
「道歉的时候不要结巴!声音再大一点!」
「真的是非常对不起!」
我这才点点头,随后回到了驾驶位上,锁好车门打开空调,留着一点窗户缝隙,闭上眼睛休息。
困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听到有人在敲车窗。
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天亮了。
我摇下车窗,半夏和我说:「我们到了哦!」
轮船已经停靠在了一个简易码头旁,这是在一个小岛上,押送者开着车,将我们运向小岛深处。
小岛上有个大型工厂,车子在工厂门口停下了。
车厢里传出了尖叫声,原来是那保安孙青醒了,他被押送者粗暴地拖出了车厢,往那工厂而去。
我问半夏:「那些恶人都被送到这儿来了?」
「对!」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罪恶之地,专门给垃圾人生活的地方!」
我说:「垃圾人?」
他点点头,然后拉着我进了工厂。
推开工厂大门,那是一个巨大的工厂车间,许许多多的工人穿着破烂的衣服,身上戴着镣铐,被固定在工位前工作。
半夏走到了一个男人身边,他指着这男人说:「这人酒驾撞死了一个孕妇,被判入狱两年,出狱后被我们捉了。」
然后他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女孩,那女孩打扮性感,可天气已经凉了,她冷得一直打哆嗦,还要不停地工作,半夏说:「这女孩你别看她长得水灵,干的也不是人事儿。她和男朋友在家吵架,气得把婚纱照丢出窗外,高空抛物砸死了一个无辜的学生,被判入狱四年,出狱后刚潇洒两天,也被我们抓来了。」
我吞了口唾沫问:「意思是?」
半夏告诉我,这就是罪恶之地。
他说罪恶之地的理念是什么?是公平!
醉驾撞死人,判三年以下,这算什么公平?
故意阻碍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罚款 3 分扣 200 元,这算什么公平?
高空抛物砸死人判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这算什么公平?
恶人的一个恶举,就能害无辜的人丧命,法律虽然会制裁他们,但在罪恶之地看来,法律对他们的惩罚根本不够!无辜的老百姓们,凭什么纳税养这样一群人?
被送进罪恶之地的罪人们,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住宿?戴着镣铐自己盖!
食物?给罪人花钱是不可能的,本来应该被销毁的过期食品,一批一批地被运往罪恶之地。
衣物?还是那句话,不可能给罪人花钱,那些社会上被丢弃的破烂的衣服被子,或是本该被销毁的劣质产品,一批一批地给罪人们用上。
废物,就该给「废人」用。
他们在这儿可不是被关上三年就能出去的,他们将会夜以继日地劳动生产。
我忍不住问,那他们生产出来的东西呢?这里是不是给捕罪楼提供暴利的工厂?
他指了指角落走廊,让我自己去看。
我来到走廊处,一看就懵了。
一条走廊,连接好几个车间。
每个车间的门口,都放着那些「罪人」生产出来的产品。
铅笔盒、书本、书包、样式统一小小的衣服和棉被。
半夏告诉我,「罪人」们生产出来的这些东西,全都会被无偿捐献给贫困地区的希望小学。
运输免费、捐献免费,争取把每一个产品都送到需要它的孩子的手上。
半夏站在我身边,他认真地说:「看到了吗?这就是罪恶之地!恶人还需要好好养着吗?无辜的人因为他们的恶行而死去,他们的多少道歉都不如逝去的生命宝贵。这些人余生唯一的价值,就是不断地造福社会,洗去他们的罪恶。」
她选择视而不见
我有些吃惊。
我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地方,不知为何,我非但没觉得讨厌,内心甚至还燃起了一些火花。
但我很快就把这火花遏制住了。
虽然我的想法与他们有些不谋而合,但我有着自己更重要的职责,我只希望这次的事件之后,我能平平安安地照顾孩子。
半夏有些可惜地说:「赵俊磊如果没死的话,也会被我们关在这里。」
我没讲话,只是忽然想起了父母。
他们那种人……会被关在这里吗?
半夏带着我参观,还说要带我去猎罪人们的落脚处看看。
在厂房的后面,是几栋房屋。
半夏告诉我,猎罪人一旦察觉到自己可能会有危险的时候,就会来这儿避风头。每个人都能随意领取钥匙居住房间,除了白术,他有自己的独栋,他从不和别人一起住。
在这些房屋的后面是个停车场,那里停着大量的车辆,半夏告诉我,这些车子是专门给猎罪人使用的,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丢弃。
这一切都震撼了我。
我一直以为猎罪人是社会上的独行侠,想不到他们竟然是这样庞大的一个组织。
无论财力还是人手,都远远超出了我的幻想。
我在半夏的带领下进了一个房间,他给我拿了饮料,也许是看出我有些心神不宁,他安慰我说:「别紧张,捕罪楼会在二十四小时内联系别的猎罪人前去帮忙处理证据,你很快就能回到孩子身边了。你别忘了,你可是被定为天级猎罪人,他们肯定不愿意失去你,以后还要多找你帮忙呢。」
我说:「不,以后我不会做了。」
「为什么呀……」半夏惊讶地说,「你不觉得这种感觉很好吗?你明明去做保护任务了不是吗?我还以为你想通了。」
「这次可以算是意外,感觉确实也不错,可当差点栽在苏清河手上的时候,我醒悟了。比起像你们这样锄强扶弱、快意恩仇,我更希望陪孩子成长。」
他沉默一会儿,最后说:「既然你不愿意,我们肯定也不能勉强你。等消息吧,确定安全后,我会送你回去。」
「嗯。」
坐了一会儿,外边传来了怪异的声音。
我往外一看,这才瞧见是白术回来了,他戴着面具、光着膀子站在一个独栋房屋门口的洗衣台旁,极其认真用板刷洗着他的衬衫。
门口晾着几件衣服,都是很简单的素色。
他刷过以后,又把衣服丢进了门口大屋檐下的洗衣机,放了一颗洗衣珠在里面。
半夏偷偷地和我说:「等会儿洗衣机洗完了,他还会再手洗刷一次。」
我吃惊地问:「这是何苦……而且这都回到自己老巢了,为什么他还戴着面具?」
「他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摘面具,反正他有点难相处,你可不要靠近。从来没人进过他的屋子,他不让任何人进去的,大家也不敢得罪他。」
我趴在窗边,静静看着白术洗衣服。
晾衣绳在他身旁不远,随着风晃动。
我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了丈夫。
还记得那天家里的自动升降晾衣架坏了,我懒得去拿板凳,艰难地踮着脚尖,一次又一次跳起来,想把衣服挂上去。
他从身后忽然出现,抱住了我的腰,我犹如飞起来了一样。
挂上衣服以后,我以为他会将我稳稳地放下来。
但他没有。
我往后倒去,在失去平衡的那一刻,被他重重地抱在怀里,结实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让我满是安全感,粗壮的手臂用力搂着我的腰,另一只厚重的大手顺势抓着我的大腿。
救命,仿佛要呼吸不过来,被他勒得好紧,心跳也好快。
他的喘息在我耳边逐渐加重。
那天午后的阳台上、阳光下,他那样紧紧抱着我,轻声说我勾引他。
我表示抗议,我说我明明只是在晒衣服。
我此生都忘不掉那种感觉。
那是和白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味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白术突然会想起丈夫,最后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再想了。
思念多了,会想哭的。
我在这地方待了大半天,最后捕罪楼软件发来了提示,告诉我们一切安全,可以回去了。
我坐上了回去的船,等回到码头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半夏把车从轮船上开了下来,他说在送我回去之前,想带我去个地方。
我坐在车上,本以为他会送我去哪儿,最后却是送我去了那福利工厂。
我们坐在车里,静静看着工厂门口。
等到了上班时间,我看到了那位聋哑女工。
她坐在摩托车后面,紧紧抱着她喜欢的男孩。
等来到门口,她活泼地将手放在自己的胸部上,做了一个比心的手势,将手指的那颗心送到了男孩的面前。
这一幕让男孩幸福地笑了,他轻轻地伸出手,摸了摸聋哑女工的脑袋。
等他离开后,女孩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有些紧张地将手抓在了自己的裙子上。
她看了看工厂,又看了看保安亭。
最终,她没有进工厂,而是低着头往外头,一路看着自己的鞋子。
她绕到了工厂旁的巷子里,明明上班时间已经到了,她却坐在巷子里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不断抹着眼泪。
女孩抽泣着,虽然没有哭声,却能听见她难过的喘气。
我看着这一幕,终于不忍心再听见她的抽泣声,将车窗给摇上了。
半夏说:「她不敢回去工作,但她迟早会发现孙青和李泰都失踪了。」
「失踪了又怎么样,她心里的痛苦永远不会被抹除……」我呢喃道,「今后的每一年,她都会有意无意想起这痛苦的回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初代猎罪人是非常偏激的,他会以暴制暴,残忍地干掉每一位恶人。那些恶人是怎么带给别人痛苦的,他就怎么双倍奉还。我听说过他的一段话,让我铭记在心。」
「什么话?」
「他说,他从来不相信生命是对等的,垃圾人的性命就是没有价值。一个无辜的人孝敬父母,夫妻恩爱,他挣得或许不多,但过着平凡却最幸福的人生。每天他都能收获小小的幸福,每天都有等待他的人期待他回来。用一个畜生的命去换他的命……用赵俊磊的命换你丈夫的命,你认为值得吗?」
我咬了咬嘴唇,说:「不值得。」
是啊……
一命换一命,太不值得了。
就算赵俊磊死了,有谁在乎过我根本就不想进行这个交易?
这位聋哑女孩不会希望李泰和孙青去死,她只宁愿那痛苦的事情从未在她身上发生。
周沫沫也一样,她不会祈祷自己的父亲被白术杀死,她更希望妈妈能健康快乐地活在这个世上。
半夏忽然很认真地和我说:「你说你不想做猎罪人,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我说这话就好像在道德绑架你,可当你下次又收到保护任务的时候,我多么希望你能回忆一下这些人。」
「知道了,你自己小心点。」
「我会的,我一定会让天底下的所有坏人都付出代价,这就是我的信念!」
「可是你很弱……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倒在天底下所有的坏人面前喊救命。」
「可恶!不准侮辱我的信念!」
我没讲话,只是让他送我回家。
回到家里打开门,百战立即对我摇起了尾巴,我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沙发上,与它说:「开饭。」
它连忙一瘸一拐地跑去厨房叼来了自己的饭盆,小心翼翼地又叼来了狗粮,我往狗盆里倒了一些,它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呜呜叫了两句。
它就喜欢这样撒娇,丈夫总是告诫它不准吃太多,但我对它狠不起来,于是它专门缠着我多要。
无奈之下,我就给它多倒了一些。
百战欢脱地摇着尾巴,我也准备给自己泡碗面,结果当我打开仓库门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多了个礼品盒。
什么东西?
我疑惑地打开了礼品盒,却发现这是一个精美的白色面具。
面具的反面,龙飞凤舞地雕刻着蒲公英三个字。
我的代号下面,同样有着那句话。
「游走在黑暗与危险的边缘,我甘愿化为罪恶,是想让世间再无罪恶——猎罪人。」
再无罪恶么……
我不由得在想,要是当时白术能成功完成任务,我的丈夫就能平平安安回来了。
我打开手机,准备把软件给卸载了。
既然没打算做猎罪人,留着这捕罪楼也没啥用,说不定某天还会给我带来麻烦。
正准备卸载,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提示捕罪楼有消息。
又是半夏给我发消息了吗?
我点开了软件,却发现是几个任务信息。
是保护任务……
又有人遇到危险了吗?
我的心不由得犹豫了起来,呆呆看向了婚纱照上的丈夫。
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不会让无辜的人陷于危难之中。
可是我……
我吞了口唾沫,看着他喃喃道:「原谅我好吗?这世上每天都有坏人,我阻止得了眼前,却阻止不了所有。我现在只想安心陪在宝宝身边,让他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我好几次告诉自己,只是点开看看任务详情而已,这不代表接受。
但我还是没这么做。
与其让我最后心软选择出动,倒不如永远也别去好奇,永远不让灾难浮现在我眼前,我就不会产生过多的善良。
看了却不帮,也是一种罪过。
苏清河太可怕了……我不想再面对一次。
我将手机丢到了一边,任由它一次次震动,哪怕捕罪楼不断地提醒我附近有人需要帮助,我也置之不理。
百战吃完了饭,趴在我的脚边,我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
它身上很温暖,与午后照进客厅的阳光一样,我紧抱着它,总算是有了些安心,从昨晚到现在的紧张缓缓被放松,睡了过去,任由那手机震动。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又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嗯?
我睁开眼睛,慵懒地朝着手机爬去,百战已经先我一步到了手机旁,小心翼翼咬住了,叼到我的身边。
我拍了拍它的脑袋,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婆婆打来的。
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了婆婆歇斯底里的哭喊:「啊啊宝宝丢了!他被人抱走呜啊啊……我在大门口推着他,突然有个男的跑过来抱起宝宝,骑电动车跑了!我去追他,我追不上!我已经报警了!」
我脑袋嗡得一下,彻底空白了。
手机上还显示着几条捕罪楼传来的消息。
我不知为何,呆呆地点开了它。
「正午 12 点,43 岁男子林海亭将于华云小区北出口,强行抱走一名男婴,骑黑色电动车离开。」
「正午 12 点 30 分,林海亭沿着马桥河走解放六路,途中被巡逻的警车发现,惊慌逃跑。」
「正午 12 点 32 分,为了全力逃跑和转移注意,林海亭在骑行过程中,将男婴丢入马桥河。」
「正午 12 点 37 分,男婴的尸体被捞起!」
我傻傻地看着时间,现在是正午 12 点 20 分。
还有十二分钟……我的宝宝就要被丢进河里!
我的天!
我疯狂地扑向了门外,百战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一瘸一拐地跟着我跑了出来。
我冲入车库就花了一分钟,时间只剩下十一分钟了!
可是从我这里到解放六路,怎么也要十五分钟的路程!
不要……
我飞快地启动了车子,根本不管会不会磨蹭到旁边的车。
脑子里好乱……
当年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翻涌。
「小朋友,阿姨跟你问一下路啊……」
「小朋友真好,但阿姨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走,你可以带阿姨去吗?」
她牵着我的手,带着我走进了黑暗。
那股比刺进骨头还疼的滋味,我承受了好多好多年……
怎么可以再发生在我的孩子身上!
我出了车库,根本不顾超速和红灯,打开了双闪灯,一路都按着喇叭直冲。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点开捕罪楼的消息看一看!
我只是不愿意继续做个太善良的人,我只是希望能好好陪在自己孩子的身边。
为什么非要这样惩罚我!
老天,就当是我错了,如果我放下善良是一件罪孽,求求你报应在我的身上,不要报应在孩子的身上好不好?
我哪里有脸去天上见他!
解放六路距离我越来越近,我直接将车开进了通往那条路的巷子。
巷子两边高高的楼房屋檐挡住了阳光,一切都是那么昏暗。
道路的最前方,是一点光芒。
我加速踩着油门,时间仿佛都静下来了,天地间只有无尽的寂静,却伴随着强烈到自己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心跳。
终于,车子冲出了巷子,刺眼的阳光让我微微闭眼。
世间的一切都变得好慢。
我转头看向道路,却见一辆电动车在那骑行。
宝宝被我曾经满怀希望,精心为他织的毛毯包裹着,在空中化为了抛物线,落入了水中。
那水花好小。
如他一样那么小,那么轻。
「不要!」
我刹了车,自己还没来得及打开车门,百战已经从窗户跃了出去!
残疾的它摔在了地上嗷呜惨叫一声,但马上又爬了起来,用三条腿摇摇晃晃地跑向河边,一跃而下。
不要……
我冲到了河边,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不断擦着眼泪,在心里好努力地祈祷。
百战……
你救下过好多人,再救一次好不好……
百战游泳的速度很快,它跳跃时就精准地落在了宝宝附近,虽然游得别扭,但还是咬住了毛毯,将宝宝拖了起来。
我跪在河边的洗衣台阶上,对着百战伸出了双手。
它吃力地游着,把宝宝送到了我的身边。
我一把将它俩都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捧着孩子,而百战在我身边欢脱地摇着尾巴,汪汪叫着。
我的孩子……
我低头看着宝宝,那张干净可爱的小脸,忽然张开了嘴。
不是以往粉嫩可爱的小舌头,而是无力地张开,流出了一口血。
毛毯上有鲜红开始蔓延。
我将手伸向宝宝的后脑,碎裂的头骨与鲜血一起散落在毛毯里。
我呆呆看向了那条河,在河水的中央,在宝宝刚才落水的地方,可以看见竖立着一根隐藏在水表面下的不锈钢喷泉口,默默为城市的美化做着贡献。
原本欢脱摇着尾巴的百战,尾巴缓缓落了下来,口中发出呜呜的叫声,用脑袋蹭着宝宝。
为什么……为什么刚好砸中了?
还可以去医院……可以去医院……
我惊慌失措地抱起宝宝往车上赶,我好几次告诉自己不要去看。
可当来到车旁,我还是忍不住打开了毛毯,看了一眼他那以往很可爱的小脑袋瓜。
当瞧见的那一刻,我软软地跪在了地上,把宝宝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为什么……偏偏救不下我珍重的所有人?
我紧咬着嘴唇,心脏好痛……好痛啊……
痛得呼吸好困难!好想用力捶自己的胸口!
救命……我呼吸不过来!
泪水不断落下,我好想哭出声,可是喉咙被厚厚的堵住了。
捕罪楼的情报没有提起,宝宝不是死于溺亡。
小小的大脑从水里浮现出来,在河面上飘飘荡荡。
为什么……
捕罪楼不是知晓一切的吗?为什么没有猎罪人来阻止这一切。
不对……
原本是可以阻止的……
可那个猎罪人……她选择了视而不见。
不如同归于尽
我仿佛失去了一段记忆。
我记不清公公婆婆赶到现场的时候是怎么哭的。
我记不清警察是怎么安抚我情绪的。
我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的孩子在哪儿?
在医院的太平间,还是可以领回家了?
可那又好像不是我的宝宝,我总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再过五分钟也许就要醒了吧,醒来的时候可以去接宝宝。
或者睁开眼睛,会看见他在我旁边笑着。
或者感觉一切可以重来。
就好像游戏人生一样的感受,仿佛命运有了重启键,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但每一分每一秒,思绪都已经一次又一次在重来,在告诉自己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我真的是个……好不吉利的人。」
我坐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百战趴在我的身边,轻轻蹭着我。
好不真实……我感受不到最深处的痛苦。
好不真实,一切都如同在照旧,只有我开始想结束自己,让自己一了百了。
我害怕那真实的感觉袭来。
就好像丈夫离开以后,那大脑是空白过一段时间的。
直到深夜躺在床上,才回忆起和他的点点滴滴,才恍然醒悟那个人已经永远离开了我的生活,我再也不能用我的双手去拥抱他。
我好害怕……怕这种感觉再次袭来。
我转头看向阳台,站起身缓缓走去。
跳下去吧。
反正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如果跳下去的话,说不定就会醒来了。
忽然,手机震动了。
我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着捕罪楼的信息。
「保护任务已失效:嫌疑人将于二小时后在马桥河中下游的工业排水口内被刑警苏清河抓捕,被判无期徒刑,请关注下一次保护任务。」
我看着手机屏幕,最终还是没跳下去。
回到茶几上,我拿起了面具。
我曾可以让世间减少一次罪恶,但我选择了拒绝。
既然如此……
还不如将自己化为罪恶。
我没有开车,而是顺着马桥河,犹如行尸走肉一样往下走。
警方已经在部署排查,附近的路口也都安排了警力巡逻。
顺着马桥河走下去,会一直走出城区。
道路的左边是河流,右边是一家家老旧的郊区工厂。
我查看了这里的每一个排污水口,却没有找到那林海亭。
于是我转过头,看向了那些工厂。
寂静的工业区,只会偶尔响起几下工业冲床的声响。
进了工业区,也许是近几年生意不太好,许多工厂已经歇业了。
道路上到处是发黄的铁锈颜色,路边堆满了工厂零件的废料,或者是尼龙,或者是铁皮。
我停住了脚步,因为我已经看见了一个歇业的工厂。
工厂门是掩着的,并没有锁上,里边想必已经搬空了。
但是门口废料堆积如山,还丢弃了几个已经生锈的工具。若不是离人们住的地方太远,只怕这些铁质废料早已被拾荒者拿走。
旁边有一条小道,正好通往河流,其他的工厂都被挡住了道路。
远处有警笛声响起,越来越逼近。
我已经预料到了。
当警察越来越近,他会从工厂里逃出,躲在污水口里以为能躲过一劫,最终却还是没能逃过苏清河的眼睛。
我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生锈的螺丝刀。
这一字螺丝刀的头部断了一半,从一字变成尖头,被孤零零得丢弃在这儿。
我走到门口,停下了脚步。
里面传出了惊慌的喘息声,哪怕对方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惊慌。
好近……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这道铁门。
他与我之间,只隔了这么一点点。
我推开了门。
却看见他猛地举起了一个榔头。
当瞧见我的模样,他愣了一下,没有将榔头砸下来。
我说大哥,你哪位啊?在我厂里干啥呢?
他有些慌张,收起了榔头,嘟哝着说以为这厂没人,他只是随便看看,马上就走。
他从我身边绕过,慌里慌张地想往外走。
但我已经动了。
我一把抓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身体直接往后压!
人被按住下巴推的时候会失去平衡,他摔倒在地,吓得举起双手挥动,而我抓起了螺丝刀,狠狠刺进了他的肚子!
满是锈迹的螺丝刀被捅了进去,林海亭疼得叫不出声,他捂住了肚子,手中的榔头也是掉落在地。
我拿起了榔头,轻轻地说:「不要动,否则你的脑袋会被砸碎。」
他疼得哆嗦,不停地抽着气,竟是哭了起来:「我……我自首……」
「你看我像警察吗?你觉得警察会这样对你么?」
我将榔头丢到一边,又迅速拔起螺丝刀!
螺丝刀毕竟不是专业武器,它没有开血槽,我拔出来的时候有些费力。
血液喷涌而出,他又是疼得剧烈抽搐了一下,疼得在地上翻滚。
既然他自己翻滚,我也省力了。
我按住他的脑袋,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将螺丝刀用力捅在了他的脸颊上!
嗯?
有东西挡住了。
我知道那是牙齿。
我又用力捅了两下,他想要惨叫,但螺丝刀戳断了他的牙,从左边脸颊进去,右边脸颊出来,牢牢钉住了他的嘴!
林海亭想痛叫,这样的方式却让他叫不大声。
我将手掌按在螺丝刀上,轻轻地说:「你知道那个孩子今天多大吗?」
他呜咽着,声音特别小,浑身都在颤抖,与我说对不起,他真的知道错了。
「为什么要道歉?你的道歉只是因为你害怕即将到来的惩罚,那是你为了逃避罪责才使用的借口。如果你知道那是错的,那你一开始就不会去做。」
警笛声越来越近。
「快!搜索附近,封锁工业区所有出入口!」
「每一家工厂都要排查!注意自身安全!」
警察们就在外面。
与我相隔了一堵墙。
我可以听见苏清河在指挥。
我可以听见他们响亮而混乱的脚步声。
离我好近。
林海亭努力想叫出声,但嘴巴被钉住的他,只能不大不小地说着:「警察……救我……」
「真好笑,人贩子在和警察求救。你自己是一个不能忍受痛苦折磨的人,做的事却能给别人带去一辈子的伤痛。既然你的世界里没有公平两个字,那我就教给你,让你慢慢感受我的痛苦。」
我抓住林海亭的头发,将他扯了起来。
他被迫面朝着门外警察们的方向跪了下来,腹部的伤和嘴上的痛楚,让求生心切的他怎么都喊不大声。
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带着他后悔的抽泣。
我知道……他后悔的不是自己的罪责,他后悔的是自己太笨,被我抓住了。
我拿起了他刚才用的榔头,对准了他。
我轻轻地说:「叫啊,叫他们来救你。」
「警……」
榔头重重落下,砸在了他的脸上!
林海亭摔倒在地,我不慌不忙地又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扯了起来。
他已经神志不清,眼神呆滞,迷迷糊糊。
我轻声说:「继续叫,你被送去医院或许还有救。」
他呆呆地转头看我,榔头已经再次落下!
我呢喃道:「给你机会了,你却不中用。」
我将手伸进领口,拿出了面具。
警察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排查到这儿了。
游走在黑暗与危险的边缘……
我甘愿化为罪恶……
是想让世间再无罪恶。
我抓住了林海亭的下巴,让他看着我。
「不要昏过去,在你临死之前,永远记住我的模样……我怕你到了地下找不到我。」
我缓缓戴上面具。
我早该这么做的……
我是……猎罪人。
当榔头狠狠砸在了后脑勺上,林海亭终于彻底没了动静。
但我没停。
榔头一次又一次落下。
以暴制暴,以恶制恶。
他欠下的,我要他十倍奉还!
「喂!这里有血迹!」
外边忽然大喊起来。
浑身是血的我拿着榔头,没忍住笑了。
我早就是那么一个不吉利的人……
偏偏老天非要折磨着我。
「轰!」
突然,一阵引擎声传来,工厂后门被狠狠冲破!
我回过头,却见到了那半张面具。
一身干净的白衬衫,骑着摩托车,对我伸出了左手。
我没有动,傻傻地站在原地。
他一把搂住了我的腰,带伤的他疼得闷哼一声,还是将我抱了起来。
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双手将我护在怀里,把车调了个头。
苏清河进了厂房,他正好看见了白术,冷声道:「手下败将。」
白术瞥了他一眼:「日你妈……算了,你妈是无辜的。」
苏清河迅速要拔枪,但白术已经加起油门,极速行驶。
我大脑空白地看着他。
风儿吹着他的刘海和领口,锁骨上淡淡的伤疤,喉结处的线条,白色衬衫沾染了我衣服上的血迹。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只是突然好想找个人哭,无论那人是谁都好。
我回身抱住了白术,双手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在摩托车行驶时的轰隆风声下,像个孩子一样歇斯底里,嚎啕大哭。
明明我手上还抓着螺丝刀和榔头。
明明我刚刚才用这些杀了一个人。
可我好想找个人哭一会儿,想告诉他我好难过。
白术没有讲话,在这偏僻的道路上,他将摩托车开得极快。
道路的尽头是一片沿河的荒野农田,前面已经无路可走,后面的警笛声鸣不断。
他终于说话了:「怕死吗?」
我哭着说:「想死。」
「好。」
他没有停车,反而直接将摩托车开进了这片荒路。
明明那也不是山地摩托车。
时速好快,摩托车时不时飞跃起来,只要稍有不慎,面临我们的就是重伤或死亡。
即便如此,他还是将油门加到底。
我眼看着警察离我们越来越远,荒野的风景在飞快倒退。
白术毕竟不是万能的,荒野的尽头是省道公路,当我们终于冲出荒野,摩托车狠狠撞在了栏杆上。
我们与摩托车一起飞了起来,他终于双手紧紧抱住了我,尽可能地护住了我。
老天再一次玩弄了我。
我们和摩托车没有摔在公路上,而是因为强大的惯性飞出公路,摔在了道路另一侧的农田里。
软软的烂泥救了我的性命,残酷地嘲笑着我的命运。
白术起了身,扶起摩托车,发现摩托车还能动后,对我伸出了手:「起来。」
他看着有些狼狈。
我盯着他的眼睛,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那天你没救下我老公?」
他说:「是没救下,然后呢?你要哭着闹着捶打我的胸口,责备我为什么没救下他?」
「你当初明明可以……」
「我欠你家的?我活着是为了救你老公的?」
我……
不知为何,他那连续的反问,让我说不出话了。
他活着本就不是为了救我老公的,那不是他的义务。
只是我……真的好难受。
「你连衣服都没换,穿的根本就是你去救儿子时那一套……」白术把我也扯了起来,「小区监控也拍下了你离开的画面,你暂时不能回去,很不安全。」
「我不在乎安不安全。」
「在这个世界上,哪怕你不在乎自己,也总有人在乎你。」
我抓紧了他的衬衫,呢喃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当时穿的是什么衣服?你也在现场?」
他沉默片刻,最后说:「这件事情……对不起,我很努力了,但是我没能赶上。我收到了捕罪楼的后续,猜到你会去找林海亭报仇。」
「那你倒不如别告诉我,何必一次次拿刀扎我的心?」
「对不起,我们该出发了。」
他又是一把抱起我,将我放在了摩托车上。
我办不到。
哭着和他说我不走,还不如让警察抓走我的做法……这种事情我办不到。
我不想被抓,因为我怕法官不会给我立即执行的死刑。
白术载着我,不断地在各个巷子里穿行,最后到了一处巷子里,他停下车,身手敏捷地爬上了别人家二楼的阳台,从阳台处偷了套干净衣服递给我:「换上吧,你身上的血迹太显眼,我已经联系了押送者。」
随后他自己也脱了衣服,从口袋里拿出一瓶消毒水,往偷来的衣服上喷。
我换上衣服,靠在墙角,脑海里还都是宝宝。
等押送者开着小货车到了,我失魂落魄地坐上了货车,白术丢弃了摩托车。
随着车厢的门被锁上,在这禁闭的空间里,我反而有了一些安全感,缩在角落抱着肩膀。
白术没有与我说话,只是拿出了药箱,再次涂抹他之前受伤的左臂。
我忽然有很强烈的倾诉欲。
可我想倾诉的对象不是白术,那可以是任何能听我说话的事物,哪怕是对着那辆摩托车说话。
「我这辈子在意的人,全都离我而去了。」
白术忽然搭话了:「我也是,你现在是要开始诉说自己的故事吗?」
「什么意思?」
「做猎罪人非常危险,什么样的人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过。在这个地方,没有人愿意倾听你悲伤的过去,因为每个猎罪人都明白失去是什么滋味。你可以去和那些很闲的废物倾诉,比如半夏那种档次的,我反正不想听你和你老公的夫妻故事。」
我抿了抿嘴,终于不讲话了。
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我肝肠寸断的倾诉,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换来一点同情。
「把你手机关机,免得被定位。你家里我会帮忙处理,你有什么想带出来的?存款、珠宝、照片……」
我关了手机,咬了咬嘴唇说:「我想要百战,我现在只有它了。它瘸了一条腿,要是没有我在身边,谁又能照顾它?」
白术哦了一声,轻轻地说:「知道了。」
货车再次上了轮船,我被送往罪恶之地。
之前还和半夏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做了。
结果才刚离开,就又回去了。
命运真是讽刺。
我到了罪恶之地,去了他们的居住处。这里有人管理着房间钥匙,我问半夏有没有回来,他给我递来了一把钥匙。
我去了半夏的房间,用钥匙打开了门。
开门的那一刻,半夏正抱着笔记本电脑看得极其认真,见到我突然进来,他吓了一跳。
我朝着他走去,坐在了他的身边:「听说你是个很闲的废物,你能空出时间听我说说话吗?」
「情况……暂时是这样没错,但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直白地表达出来。你来得正好,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将笔记本电脑翻转过来,却见上面蓝底白字,贴着我的照片。
他吞了口唾沫说:「你被通缉了。」
我静静看着屏幕上的通缉令。
姓名:柳静。
性别:女。
身份证号……
酸楚涌上了心头,我感觉到自己要哭了,用力地揉着自己的脸,努力让我的面部肌肉不要抽搐。
可最后我还是没忍住,抿着嘴唇呜呜地哭着。
我明明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作为他的妻子,我要把他的孩子好好抚养长大,永远不要侮辱他的名字。
对不起……我真的是个好差劲的人。
我没有办到任何承诺。
负心人
我在房间里流着泪,半夏并没有与我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给我递来一张纸巾。
等我哭得有些累了,他说:「你不是想和我聊聊吗?」
「我不想聊了……」我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倾诉,我就是觉得难受,想找人说说话吧。」
他说:「那没关系呀,可以我来问你。我对你一直很好奇呢,上次你说你身上的疤是爸妈和别人留下的,那些别人是谁啊?还有……为什么你这么能打,是你老公教的吗?」
一个我努力忘记好多年的人影,忽然在我脑海浮现。
我小声说:「不是他教的。」
「那是谁?」
「我不知道他算什么人……也许是青梅竹马,也许是前男友。」
半夏睁大眼睛,吃惊地说:「你前男友到底都在教你什么东西啊?」
那个人影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我还记得他的名字。
萧沐白。
「在我小时候,爸妈不怎么愿意管我。那村子里,想读书就要出去读,每天走路出去。他们没送我去的想法,后来给人知道了,上门说必须让孩子读书,否则就犯法了。后来爸妈只好让我去,出去读书的孩子,每个人都会带家里的便当,或者给点钱在外面吃午饭,我却没有。」
「那岂不是让你饿肚子吗?」
「嗯……每次中午的时候,我都会去打开学校里的水龙头,我以为喝水喝饱了,肚子就不会饿了。可我还是好饿,中午就会躲在公园里,我不愿意闻到他们午饭的味道,会让我更难受。我就坐在公园的秋千上,告诉自己……那是我唯一能抢到秋千的时候,我可不要吃饭,我要好好玩秋千。可实在太饿了,就坐在秋千上哭,也不会有人看见。」
「一直饿到毕业吗?」
「也不是,我邻居孩子也是来读书的,就住在我家隔壁。萧沐白他……他就会把吃的分给我,那也是他唯一能抢到秋千的时候,我们会一起挤在秋千上吃。不能待太久了,不然别的孩子们看见了,要来打他。我也不敢让人看见我和他玩,爸妈会打我的。」
「为什么?」
「学校里的孩子,都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大家的长辈一起去厂里打工,过年前一起回家,过年后一起出发。因为村里都是同宗同族的,团结好有个照应,在外边也不会被人欺负……那年弟弟和叔叔一起回来,就是坐在那辆大巴车上。在山道上的时候,萧沐白的爸爸喝多了,把一年到头的工资忘在服务区……那时候还没有移动支付,大家过年回家都是紧紧护着包,不敢放手的。」
「嗯,我知道。」
「他爸爸要司机开回去,司机说都走了几十公里了……山道上,他爸爸毕竟喝多了,非要把钱拿回来,急得抢方向盘。大巴车从山道翻下来,那时候过年返乡都会超载,大巴里挤得满满的,单单我们村里的长辈们走了十几个,村中孩子们家里因为这场车祸……不是爸爸去世了,就是叔叔伯伯离开了。」
半夏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摸了摸鼻子,小声说:「整个村都是仇家了。」
我嗯了一声……
我家也因此和萧沐白家成了世仇。
可是我啊……唯独喜欢和萧沐白在一起。
从来没想过他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哪怕是个害死了很多人的魔鬼。
我只记得,当我被养父母家暴的时候,与妈妈相依为命的他也总是遍体鳞伤,一瘸一拐地回家。
我住在家中的阁楼里,阁楼上有个小天窗。
每当萧沐白在外面打架了,他也会忍着痛,翻过自己家的屋顶,再冒险跳到我家屋顶上。
打开天窗,楼下是养父母陪伴弟弟的欢声笑语,偶尔充斥着几句骂我的声音。
以往听到那些声音很难受,可当萧沐白在身边,我总是听不见他们的话语。
他会偷偷带出他家里的剩菜。
我家的剩菜,妈妈总是鼓励弟弟把肉吃完。
可萧沐白总舍不得吃,他总是把吃的给我,自己就坐在天窗旁,静静地看着月亮。
他真的好喜欢看月亮。
等我吃过了,他会宠溺地问我明天想吃些什么,他回家让他妈妈做。
我不爱和他提出要求,我只喜欢牵着他的手,一起躺在天窗下看着天空。砸吧砸吧嘴,回味着肉的味道。
我总是牵着他的手睡过去,他会等我睡着了,偷偷翻出天窗,回到自己家去。
等天亮的时候,他会和妈妈多要些便当,他妈妈总叫他贪吃鬼。
其实萧沐白不贪吃,从来都不。他只是喜欢抱着好重的便当盒跑出村子,躲在偏僻无人的山路,等我过来的时候,再跟我一起去学校。
那是我们的小秘密。
他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我是他生命中唯一的陪伴。
罪人的孩子、买来的野种……
当世间把一层又一层的恶意强压在我们身上,只有我们会陪伴彼此,感觉到有对方的存在就够了。
也许是因为从小打到大,萧沐白好能打的。
同龄人总是打不过他,可惜还有大孩子会来揍他。
他从来不喜欢说疼,只会和我挤在秋千上,静静地看着我吃。
可我太幼稚了。
为什么女孩总是那么相同,在青春懵懂的时候,都要一次又一次写下喜欢的人的名字。
记得调皮的男生从我抽屉里翻出那本书。
翻到空白的那一页,写满了那个好看的名字。
萧沐白……萧沐白……
不知为何,那天的我一点都不怕了,我不害怕别人知道我和他的秘密,当我们的关系被公布于众,我犹如黑暗里的弱者终于见到了光明,我告诉自己……我也是有人陪伴的。
好像就是那天起,我开始和他一起打架了。
从小学打到初中,从初中打到毕业……
两个打两个,我们打得过。两个打四个,我们也打得过……小屁孩的拳头根本没我养父母打下来的疼。
可当遇到两个打八个这种局面的时候,我们跑得可快了!
只可惜养父母没让我读高中,那时他妈妈终于可以带他搬离村子,高中在更远的县里,但我一找到机会,还是会大老远跑去帮萧沐白出头。
还记得那天我们打了一场胜战,我想把啤酒瓶砸在对方的脑袋上,他使劲地从后面抱着我,但我已经发育了呀。
他连忙松开了手,我也羞得满脸通红。
那天回到镇上的公园秋千上,他说我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再老是跟人动手了。
我说不要,以后谁还敢动你,多远我都去打他。
他问我,为什么总要替他出头。
我好想说因为我喜欢他。
但我不敢和他说,因为我感受到他也喜欢我。女孩子其实很聪明,能清楚感受到一个男孩喜不喜欢她。
可那天我吃着他买的盖饭,吃得满嘴油污,我怕他在表白的时候吻我,我不想我和他初吻的口味是辣炒回锅肉。
我挤出笑容和他说:「我吃你的饭,当然要报答你呀。我又不能对你以身相许,我这样的野丫头谁要呀。」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不语。
那天晚上他没有回学校,而是又翻进了我家。
我迷迷糊糊被他弄醒了。
我记得那天月亮很亮,一向喜欢看月亮的他没有看天空,而是捧着我的脸。
他的声音在颤抖,他说……
「救命……我想你想得心跳好快,我可以吻你吗?」
身经百战的我很清楚,在这种距离下,我只要一个肘击就能打败这个臭流氓!
可我却微微闭上了眼,心跳也跟着好快。
他的吻是薄荷味的。
我敢打赌,他在来之前肯定偷吃了半管牙膏。
清清凉凉……甜丝丝的。
牵手多年,终于第一次被他抱在怀里。
他温柔地在我耳边告诉我,等他考上大学,他会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他的呼吸也是温暖的,甜甜的。
我们约定好了。
在大学旁边租个房子,他会勤工俭学,我去工厂或是饭店打工。
我会好努力地养他,等他大学毕业就养我。
我们编织着小小的梦想,而我揣着梦想,痴痴等待,终于等到了他考上的那天。
那天我们约好了,他和我到公园的秋千碰头,带我永远离开。
我没忍住问他,要是我爸妈那天不让我出门怎么办?
他说没关系的……
如果错过了,以后每个星期他都会回来,每个周末都会在秋千旁等我。
无论多久,他都会等着,直到我飞奔着扑入他的怀里。
半夏又给我递来了一张纸巾,好奇地问:「后来呢?为什么他如今不在你身边。」
我说:「我不想说了,我不愿意又想起难过的事情。」
他有些急了,连忙打开了房间里的冰箱,给我拿来一瓶冰镇过的白酒,轻声说:「喝点吧,人难免就是需要发泄一下,说出来就好过了。」
「这东西可以冰着喝吗?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你是猎罪人,咱俩能不能活过明天都不知道,你跟我谈养生?」
我喝了一大口。
等酒劲上来,我轻声说:「爸爸和妈妈……从来都计较自己没有儿子。」
他们一直计较儿子的事。
也从来没放弃过儿子。
但爸爸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又听说可以去做试管婴儿。
妈妈就问他:「手术的钱怎么办?我这个年纪了,生孩子的各种费用怎么办?现在养小孩也贵,你又挣不来多少钱。」
他沉默不语。
直到那天,我十八岁成年了,养母也四十五岁了。
我很开心,因为我很快就可以去市里打工,养着我的萧沐白,他是我最好的小秘密。
但我没想过她对儿子的执念如此强烈……
当我喝下那杯带药的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大山深处。
只要拿出十万块钱,我就是一位老光棍的媳妇了。
他喝多了,扒我的衣服,才扒了一半,当看见我的道道伤疤,气得破口大骂,说买了个不完整的东西。
我抓起他放在灶旁劈柴的镰刀,却不敢砍在他的脑袋上,只敢用刀背拍倒了他。
我还幻想着呀……
幻想着去找萧沐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我熬了这么多年,我终于熬到了他带我走的那天。
那天深夜,我拿了他的手机,钻进了大山里。
我还记得那天歇斯底里的求救。
「我要报警,我被人卖到了山里,我跑出来了……这里好黑,我不知道这是哪儿……」
我也记得那天我给丈夫的承诺。
「消防员叔叔,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被抓回去,以后我给你为奴为婢、洗衣做饭一辈子,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当时明明说好了,是给他为奴为婢的,没说会成为他的老婆。
他犹如英雄一样出现,带着我离开了大山。
我和他们恳求,希望消防队不要告诉我的父母,不要通知我的家人,就让他们以为我死在了大山里。
消防员们犹豫了,他说这涉及到了拐卖人口,不是你这丫头能决定的事。
我哭了,我跪在地上,一次又一次地恳求。
丈夫问我为什么不找他们算账。
我抹着泪问:「他们会被判死刑吗?」
「不会。」
「那如果他们知道我还活着,等他们出狱了,要我赡养他们,法律能允许我不养他们吗?」
「不能……子女对养父母也有强制赡养义务。」
我说我受了好多好多年的苦。
我不希望以后还要给他们养老,我宁愿他们以为我死在了大山里,我希望自己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他们。
如果拯救了我,却要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要让我给这样的父母养老送终,那我还不如永远被埋葬于此。
啊,我忽然想起来了。
哪怕记忆很模糊,我也想起来了。
那天丈夫打通了电话,问那边:「苏警官,这事儿你看怎么办?」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那是苏清河的声音,我却现在才回忆起来。
「警察办案是为了让群众幸福,如果我们为了死程序,把活人往火坑里推,那就本末倒置了。既然过程和结果都是为了当事人好,那有时候说谎也是我们需要学会的,没必要给姑娘带去一生的痛苦。就这样定了吧,坏人照样抓,但别和任何人说找到姑娘了,出事我担责。」
原来我早就和他接触过了,只是我想不起和他有关的记忆。
从大山里出来后,我在医院待了几天。
我好想爬起来,我想去找萧沐白,但我怕镇上的人们认出我,我怕养父母知道我还活着。
林云知道了我的情况,他和我说:「你要是没地方去,那就先住我家吧。你们不是约好每个周末见面吗?以后我有空就带你去,我要是没空,那你就学个驾照,开我的车去。」
我问他,我该怎么报答你。
他说……还能咋报答,你就先在我家帮忙洗衣做饭啊!
那天起,我开始住在他家,等周末的时候,他总会开车陪我去那个公园。
我们躲在贴了膜的车里,静静地看着秋千。
第一次,萧沐白不在。
第二次,萧沐白也不在。
我遵守着约定,可他半年没来。
我不死心,林云就带我去了他的大学,让我当面去找他。
我不敢进学校,因为就是市里的大学,我怕会有同村同镇的人,每个人都以为我死在大山里了。
林云替我进去找他,我把唯一的萧沐白的照片给他,让他千万不要认错了。
我满怀期待地在车里等待着,最后却只看到林云孤零零地出来了。
我问他,萧沐白呢?
林云说……他看见情侣卿卿我我的。
我痴痴等待的人呀,已经有了别的人儿。
我忍着眼泪挤出笑容,我说没关系呀,他只是以为我死了,因为每个人都以为我死了。只要我回来了,我们可以去和那个女孩解释清楚,她肯定会理解的呀!
林云说好,起身就要下车。
我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能让他半年内就放下我,那个女孩……肯定很好吧?
她一定是说话软软糯糯的,不像我在他面前整天只会傻笑。
她一定有美丽的秀发,好看的眼睛,不像我长期营养不良,头发都是枯黄的,眼眶都是凹陷的。
她一定像娃娃一样精致,有着吹弹可破的肌肤,不像我身上那么多伤疤,自己洗澡都不愿意看镜子一眼。
我最终不敢去面对,让林云开车载着我回去。
来到他家楼下,我终于没忍住哭了,我说从今天开始,我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林云牵住了我的手。
他说既然你无处可去,那你永远留在这儿,好吗?
那天起,我留在了他的身边。
久而久之,我的英雄成为了我的男人。
黑暗里总是难熬的,可迟早会迎来光明。
但我从未想过,我的黑夜会如此漫长。
半夏沉默片刻,忽然说:「有个事儿,想和你说说,我也是才知道。」
「什么事?」
「记得我疑惑过,为什么白术不阻止那场大火吗?」
「记得。」
「我听人说……我也仅仅是听说啊,我没有证据,那场大火……好像是白术放的。」
最高的往往也是最孤独
我心中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半夏:「你听谁说的?」
「我朋友,我们两个经常在一起合作,是生死战友。」
「他怎么与你说的?」
「我让他亲自与你说吧,他就在我隔壁住着。」
半夏起了身,往走廊处跑去,去隔壁敲了敲门。
过路的猎罪人瞧见了,忍不住与他笑道:「没头脑,又去找你的大聪明啊?」
没头脑和大聪明……
半夏恶狠狠瞪了那几人一眼,趁着那几个猎罪人走远了,忍不住小声说:「狗东西。」
他说得很小声,谁知道他们耳朵尖听见了,回过身问:「你骂谁?」
半夏连忙用手指着我:「我骂她呢,我在与她开玩笑。」
此时隔壁的门开了,却见一个女孩站在门口,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夏哥哥,有什么事吗?」
「你过来,有事情要问你。」
半夏拉着她进了房间,随后与我说:「这位是押送者枸杞子。」
我问:「是之前帮我们离开的那位吗?身材看着不太像……」
「那个是杜仲,枸杞子只负责简单的任务。」
枸杞子、杜仲,又全都是中药名……果然这是捕罪楼的默契。
半夏跟枸杞子说:「你之前说那场大火可能是白术放的,说说怎么回事。」
枸杞子有些不高兴,她噘着嘴说:「夏哥哥,你好歹先告诉我,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谁?」
「她是蒲公英,最近刚来的天级猎罪人。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你千万不要多想了。」
「这样啊……」枸杞子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很认真地说,「那其实主要也是我推测出来的。」
「怎么讲?」
枸杞子说:「那天杜仲放假,是我接到了任务,负责帮助白术转移!当我赶到的时候,白术受了伤,而且任务宣告失败。他坐在我的货车里,被我观察到了他的情况。」
「什么意思?你的货车里装了摄像头?」
「不是的不是的,那天我买了个玩偶熊,它的眼睛是监控,我想买回来放在自己房间里,暂时先储存在车厢中,结果不小心录下了这一幕。我看见白术在坐下的时候,一个打火机从他的口袋里滑落出来,这很奇怪对不对?」
「人在坐下的时候,打火机从口袋滑落是很正常的,为什么觉得奇怪?」
「因为白术不吸烟呀,我没见过他吸烟,而且他手指白净,指甲上的甲床粉红,完全没有被香烟熏过的痕迹。而且他既然是去做保护任务,为什么要带打火机?一个从来不吸烟的人,在完全不需要打火机的任务里,从火灾现场带了个打火机出来,这怎么看都很诡异不是吗?」
我沉思片刻,最后说:「这些只能算是一时的推理,不能证明是白术放了火。」
她点头说:「对呀,这些也只是我的推测而已。还有一点很奇怪,那天杜仲正好放假,从来都是他和白术合作,唯独那天换成了我,姐姐知道杜仲的情况吗?」
我说:「知道,捕罪楼里显示他是押送者第一名,而你是垫底的。」
「后半句你不需要说出来!反正我就觉得很疑惑,杜仲是全方面都很优秀的押送者,他和白术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但正好在那蹊跷的一天他放假了,就让人很怀疑。」
我摇了摇头。
全都是怀疑和推测,根本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是白术放的火。
这也只能算是「听说」跟「谣传」了。
我抱着酒瓶,静静地喝着。
半夏小心翼翼地与我说:「你接下来先待在罪恶之地最安全,但是你……能不能把账号借给我?」
「为什么借给你?」
「我想做保护任务,想和你开启一个组队,然后我自己去做……」半夏说,「这样我就能去保护那些无辜的人了!」
「可你这么弱,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我不太明白。
半夏似乎特别执着于达到天级。
可他真的很弱小。
半夏小声说:「我可以的,我只是想和你借一下账号。」
枸杞子也忍不住与我讲:「是啊,你就借给他用一下吧,他老早就想做保护任务了。其实夏哥哥很厉害的,他之前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不,你们太弱了,我不想看你们送死。」
他俩面面相觑,脸上满是失望。
「你猜怎么的?」
我放下了酒瓶,轻声说,「既然你这么弱,正好我心情闷,想出去发泄一通。账号就不借给你了,我陪你去。」
半夏猛地抬起头,激动地说:「真的吗?」
「嗯,我需要新手机、新电话卡、新衣服。」
「我立马就搞定!」枸杞子连忙说,「我房间里就有衣服,我去拿来给你,谢谢你给夏哥哥一个机会!」
我看着半夏那开心激动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如果每个猎罪人都像他这样,如果我当时也能像他这样……我的宝宝也许就能平安无事了。
在我黑暗的生命里,虽然不能迎接曙光,但若能亲眼见证曙光,我也觉得有些心满意足了。
枸杞子很快就为我拿来了新衣服,那是一套皮衣皮裤,我看得皱紧了眉头:「为什么是皮的?」
「这样你戴上面具的时候,显得很酷呀……」枸杞子说,「你看那些动作电影里的女孩子,全都是皮衣或者朋克风的短裙,超级酷的。」
我说:「这些衣服不适合动手,给我运动鞋和运动服,最好是像学生校服那样方便活动。运动背心要加厚的,我还在哺乳期。」
身旁的半夏好奇地下意识朝我看来,我看都没看他,顺手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他连忙捂着脸不敢动了。
枸杞子有些委屈地哦了一声,只好又跑回房间为我找来了新衣服。
我们准备好之后,我问半夏:「你怎么确定我们能接到保护任务?一个城市里怎么可能会短时间内发生那么多恶事?」
「通常保护任务是按照定位来的,你可以在软件里开启保护任务不受定位限制,这样我们就可以选择时间充足的那一个。」
我恍然大悟,于是开启了不受定位限制。
在我开启的那一刻,任务竟然不断地弹进来!
我才明白,猎罪人要保护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XX 小区两小时后发生火灾,一位八旬老太将被烧死在其中,请前往保护!」
「XX 村 XX 路,三小时后因为货车司机疲劳驾驶,不慎撞死一位孕妇,请前往保护!」
「市中心菲菲网吧,两小时后发生一起抢劫杀人事件,请前往保护!」
这保护任务里,并不只是在恶人手下保护无辜的人。
它甚至包括了火灾、车祸……各种天灾人祸。
这种感觉很难受,因为你会亲眼看到很多人需要保护,但却因为赶不及的缘故,偏偏无能为力!
我深深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猎罪人要面对的。拥有最多管闲事的善心,却必须也要有无视一切的狠心。
多么矛盾的存在。
半夏从我这儿借走了手机,当看到那么多保护任务,他也是反应不及,甚至身体都有些颤抖,最后小声说:「我们是多么渺小啊,眼看着无辜的人死去,却不能保护所有人。我们又是多么伟大,当选中了其中一个任务,会有人因为我们获得新生。」
我赞同地点点头,枸杞子走在我身边,她与我说:「姐姐,你知道猎罪人接保护任务有个先后顺序吗?」
「怎么说?」
「贡献型人才的保护任务会被置顶,比如科学家、医生、工程师……这些人会被排在最前面。然后是孕妇,孕妇大于儿童,儿童大于年轻男女,年轻男女大于老人。要按照这样的顺序去做,这就是猎罪人的保护顺序。」
我叹了口气。
估计没有猎罪人愿意把这些无辜的人分为三六九等,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此时我们已经出了房屋,选了一辆车坐上去。
路过的人们瞧见我们,忍不住对枸杞子打趣:「这不是没头脑和大聪明吗?我说狗子,又和你夏哥哥一起合作去呀?」
枸杞子挥了挥小拳头,生气地说:「你可以叫我枸杞子,但你不能叫我狗子!」
「好的呢狗子,没问题狗子。」
枸杞子气得不轻,等那些人走远了,她突然用两只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夺你性命!夺你性命!」
我吃惊地看着她。
半夏一把抓住了枸杞子的手腕,沉声问:「你在做什么?」
「我在召唤自己的黑暗念力,诅咒那几个混蛋!」
半夏严肃道:「快住手!你在玩弄未知的力量!」
我吃惊地看着他俩。
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说,选择了沉默。
我们只用了一台轿车,枸杞子虽然是押送者,却没有选择开货车出来。我问她到了市里该怎么办,她很无所谓地告诉我,到时候直接跟捕罪楼拿一台就行了,它在市里有专门的地点提供各种资源。
我对捕罪楼终于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可能是因为此时我的心态已经彻底将自己当成一个猎罪人。
我问:「捕罪楼到底有多强大?罪恶之地关押的那群恶人,并不能给平台带来盈利性质,反而平台还要自掏腰包补贴猎罪人、押送者,还要提供那么多资源,到底是什么庞然大物,养着这么多人?」
半夏见我有问题问他,似乎是发觉了自己还有些价值,连忙很热情地与我解答了。
他告诉我,捕罪楼里总共有分四个分类。
第一个是猎罪人,这是捕罪楼最重要的组成部分。猎罪人专门在外面保护弱者,狩猎罪人。
第二个是押送者,负责将罪人们送往罪恶之地,毕竟猎罪人不是打杂的,他们已经承受了最大的风险,所以押送者就成为了那个打杂的存在。
第三个是先知,传闻就是他们给猎罪人和押送者提供各种情报,在捉拿罪人保护弱者的同时,也保护着猎罪人和押送者不被抓捕。但这是极其保密的存在,先知并不住在罪恶之地,没有人知道先知在哪儿。
第四个是奉献者,据传就是他们源源不断地运营着产品捐赠、资源提供、资金支持。这同样是躲在幕后的人物,不会露出水面。
这四个分类,专门由四主管理控制。所以猎罪人正常的顶点就是天级,再往上一层的四主,就分别是猎罪人、押送者、先知和奉献者的首领,他们直接参与了整个组织的运营,保证捕罪楼安然无恙。
我说:「那一帝呢?白术被单独分出来,成为最高级别的存在,那他到底担任着什么作用?」
半夏说:「这就有意思了,一帝其实不管理任何人,但他却联系着四主。比如说有天我牛逼了,我成为了猎罪人的首领……」
「不会有那么一天,你并不牛逼。」
「我已经说了比如,姐,你要不要翻开字典查查比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我下意识就说出来了。」
「言归正传,比如我牛逼了,成为了猎罪人的首领。而枸杞子也牛逼了,成为了押送者的首领。虽然我们都是四主,虽然我们都参与组织的运营,但我们根本就不能互相联系。因为四主一旦有人背叛,把所有的情报说出来,那足以颠覆整个组织。」
「那怎么运营这个组织?」
「这个时候,一帝就成为了四主联系的桥梁。他存在,组织就能正常运营。所以一帝必须是最强的,保证他不容易被捉。同时他要有为整个组织牺牲的精神,必须是百分百的忠诚。」
我问:「那我们猎罪人的首领是哪一位?」
半夏摇头说:「不知道。」
「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四主是谁,因为他们管理着各自的部门,如果你是猎罪人的首领,而我是个猎罪人,我改天把你卖了怎么办?四主很少发话,一旦发话也是隐秘性的,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嘟哝着说:「那真是奇怪,四主隐藏在黑暗之中,级别最高的一帝却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下,这简直矛盾……」
话说到一半,我住口了。
不对……这不矛盾。
枸杞子开着车,轻轻地说:「一帝要对组织是百分百的忠诚,即使有最高的地位,但他归根结底也只是一个负责联系的桥梁。哪天出事了,被盯上的也只有他。可悲的是一帝空有名头没有实权,如果他出了意外,大家可以投票再选出新的一帝。」
是啊……
一帝是最大的目标。
如果某天,有个猎罪人被抓了,他能供出四主吗?他不能,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四主是哪些人。
但他偏偏能供出一帝,让人转移目标。
可一帝若是出事了,对整个组织几乎是毫无影响,因为实权都在四位首领身上。
捕罪楼依然可以安然无恙地运营下去,只要选出一个新的联系人就好。
就好似古代被架空的帝王,纵然站在了最高的位置,可出事的时候第一个没命的就是他,下边的那群实权操纵者却平平安安。
我忽然想起了白术。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他才如此疯狂又任性。
他早已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当我们将车开上了轮船,半夏忽然关掉手机,深深叹了口气。
我问他:「怎么不看了?」
「我们去市里码头还要好几个小时,一路上看着也让人难受,倒不如等可以行动的时候再看。」
「嗯,我明白那种感受,先歇息吧。」
「好呢,姐。」
我放下座椅,闭上了眼睛。
一闭眼,思绪犹如潮水涌来,我猛地睁开了眼睛,随意打开车机,随机播放起了音乐。
提琴与钢琴的声音响起,是那首新歌《乌鸦》。
「当我又飞到这里,俯瞰着模糊山顶,孤身藏在夜空里等待你的回应……」
「就当作是我不吉利,不能拥有美好幸运,只愿你远方能感应……」
人倒霉的时候,听首歌都和你作对。
等我们抵达的时候,夜幕也降临了。
半夏打开了手机,保护任务又开始弹出。
他忽然惊讶地说:「市内有两个任务,我们做哪个呀?」
我拿过手机查看,却不由得心里一惊。
「保护任务:两小时后,一名 24 岁女子在工作时将遭遇货物倒塌,命悬一线,请前往保护!」
「保护任务:一个半小时后,65 岁男子萧青山在自己店内遭遇火灾,请前往保护!」
枸杞子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去救那个 24 岁的女孩啊,她的人生还很漫长!」
我冷声道:「能两个都做吗?」
「不能啊,你的账号一次只能接一个任务。」
「那我点开任务详情,只接受一个任务,我们分头行动……」我说,「狗子你去救那姑娘,我和半夏去救这位老人家。」
枸杞子弱弱地说:「我叫枸杞子……你要是觉得叫起来不方便,我真名叫邢慧纳,你可以叫我纳纳,至少能不能别叫我狗子?」
半夏连忙说:「姐,虽然你的想法很美好,但我必须提醒你。在你接受了一个任务后,就不能查看其他任务的及时详情更新,我们会找不到那萧青山的!」
我沉声道:「没关系,我知道他在哪儿。半夏和我走,纳……狗子也快出发!」
「你直接把纳纳叫出来不行吗!你明明都叫到一半了!」
白术的真面目
我们兵分两路,枸杞子那边时间完全来得及,于是她就先下车了,把车交给我和半夏开。
我在任务里把半夏设为了队友,这样等枸杞子完成任务的时候,他也会获得捕罪楼的奖励。
我开着车,朝着萧青山的方向而去。
半夏说:「姐,你干嘛也学别人叫她狗子啊?」
「叫枸杞子总觉得太生分,至于叫纳纳……我喜欢和人保持距离,不想叫得那么亲热。」
「还是姐想得周到,我要是像姐一样思维清晰就好了。」
我开着车,没有心思与半夏继续搭话。
萧青山……
几乎每个小村里,都会有个老人家开的小卖部。
辣条是拆开来一根一根卖的,塑料桶装的糖果摆在桌子上,打开那被岁月染旧的桌子抽屉,里面的香烟永远只有寥寥几款。
萧青山就是开着那样的小卖部。
我还记得小孩们最喜欢待在昏暗的小卖部里,拿起一包零食的时候,或许都是油污,或许沾染了灰尘。
他会拿不干净的湿毛巾擦一遍,大家买了东西,会坐在他的店门口,吃得手指和嘴上都是辣油。
我也记得第一次吃小零食的味道。
我也记得自己曾经是个肮脏的小偷。
当我饥肠辘辘去帮妈妈买盐或是味精的时候,我终于没忍住,偷偷将一包小辣条拿起来,背对着萧青山,把自己衣服快速掀起来,小零食就塞在裤子的松紧带上。
等盖上衣服,一定要装作驼背在走路,不然肚子那就会鼓鼓的,一眼就会被看出来。
我偷了好多次。
因为我真的好饿……在萧沐白读高中有生活费之前,从来都不会有人给我买吃的。
记得有一天,我又去帮妈妈买东西,他正在和一位老太太聊天。
那老太太见到我,嘟哝着说那小偷又来,以后迟早被人打断手脚丢大街上。
我那本来就卑微的自尊心啊,犹如被拿出来践踏在地一样,哪怕背对着他们,却还是脸红彤彤的,好烫好烫。
萧青山却让她不要再讲了,他说:「孩子都是贪吃的嘛……算不得偷算不得偷,姑娘很乖又懂事,她只是太饿了。」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那天我低着头走出了小卖部。
明明萧青山没有责备过我,可我还是再也没偷过东西,哪怕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愿意再去他的小店拿东西。
我开上了省道,因为村子距离市区很远,开车也要一个小时。
半夏看着时间说:「姐,我们会不会来不及啊?」
「不管能不能来得及,至少要行动起来……」我喃喃道,「我这辈子啊……再也不想错过机会了。」
「姐……」
「嗯?」
「我经常觉得你好酷。」
我没搭理他,自顾自开着车。
我感觉他和枸杞子像是两个活宝,我有点不太习惯跟活宝相处,但是我不讨厌他们,因为我已经没有人能说说话了。
车子高速行驶着,终于回到了那我曾经不愿意回来的小村。
下车后,村里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空气中混杂着泥土与树木的气息,带着些许凉意。
我戴上了墨镜,朝着萧青山的小店而去。
半夏跟在我的身边,他快速说:「我们已经花了一小时十五分钟,但是还没看到火苗,咋回事啊?」
「别急,先看看。」
时间已经很晚了。
村里很是寂静,只会响起几声狗吠。
萧青山的小店还开着,门口搭了雨棚,雨棚下面是一个老旧的台球桌,屋里亮着一盏白炽灯。
估计马上就要打烊了,但没看出要着火的迹象。真是奇怪了,既然这个时间小店还没打烊,那代表萧青山还没休息才对,怎么会逃不出火灾呢?
我们进了小店,发现柜台处没有人。
「砰!砰!」
就在这时,里屋却响起了怪异的声响。
我与半夏对视一眼,连忙放轻了脚步,偷偷摸摸凑近了里屋。
那有个人的背影,正对着我们。
萧青山躺在地上,痛苦地朝着旁边爬着,嘴里还在呻吟:「别……别打了……求求你……」
什么情况!?
我顿时没反应过来,半夏见到这一幕,也是恼得呼吸急促,压低声音说:「太可恨了,这样打一个老人,我去干他!」
他走向了那人,而那人随着萧青山的爬动,也在缓缓转身。
白衬衫。
半张面具。
刘海下的桃花眼,眉毛上的小小伤疤。
扬言要上去干他的半夏,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回过神,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偷偷躲在了柜台后面。
他的身体发抖,说话都有些哆嗦:「那……那……那不是白术吗?」
我也是没能反应过来。
为什么他会在这儿?为什么他要殴打萧青山这位老人家?
根据情报,萧青山不是应该死于火灾吗?
我的心脏怦怦乱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让白术听见了。
可看着那地上软弱无力、痛苦呻吟的萧青山,我又好想出手帮忙!
半夏察觉到了我的情况,他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小声说:「姐……不要冲动,我们会被他杀了的!」
我已经在脑海里快速计算起了打赢白术的几率。
白术的左臂受伤,他的战斗力可以说是大打折扣,但我不是他的对手。
现在的我与他相比,相当于是 80 分和 85 分的差距。
但那是在单挑的情况下!
现在我们有两个人,他只有一个人。有半夏协助我,我们或许可以勉强打败白术。
不对……严格来说,我们输的几率更大了,因为万一半夏刚冲上去就被干翻了,那我就要从救一个人变成救两个人!
白术抬起脚,踩在了萧青山的脑袋上。
他轻声说:「临死之前,有什么想说的吗?」
萧青山喘着气,恳求道:「小兄弟,我哪里招你惹你了……都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与你都不认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认识我吗?」
白术忽然再次抬起脚,狠狠踹在了萧青山的脸上!
萧青山被踹得翻过了身,仰躺在地上,一把年纪的他,连痛叫都发不出来了。
白术忽然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了一个打火机。
他点燃了桌布,任由那桌布燃烧。
枸杞子说过的话,忽然在我脑海里回荡。
「一个从来不吸烟的人,在完全不需要打火机的任务里,从火灾现场带了个打火机出来,这怎么看都很诡异不是吗?」
白术竟然真有会放火的习惯?
火光下,他蹲在了萧青山的身边,轻声道:「让你死是我的初衷,但我听那个丫头提过你的故事。为了帮她报答你,我不会让你死不瞑目的。」
他忽然抓住了面具,缓缓摘下。
线条分明的下巴,带着一丝狰狞笑容的嘴角。
好熟悉……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死死看着他的模样。
好熟悉的样子……
把那刘海整理一下,去掉眉毛上的那道伤疤……
再瘦十几斤,把他再想成瘦十几斤的模样。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多年前总是和我一样消瘦得营养不良的男孩。
萧沐白!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甚至躲在柜台后面的身体都有些不稳,半夏连忙扶住了我!
萧沐白就是……白术?
这他妈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萧青山脸上缓缓出现了震惊与惊恐,他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沐白:「你……你怎么会……」
萧沐白冷声道:「够了,我看到你绝望的表情已经满足了,我从不与死人多话。」
他站起身,我和半夏都感觉到他要转身,连忙又偷偷躲在了柜台底下。
脚步声缓缓传来……
白术从我们的身边路过,那脚步声是如此接近!
半夏蹲在我身边,双手合十不断地祈祷着,生怕让萧沐白看见他的身影。
而我的大脑却处于死机状态。
脚步又渐行渐远,萧沐白已经离开了。
确定萧沐白走后,我俩这才敢喘气,半夏跟我讲话甚至都带着点哭腔:「差点就被他杀了!我的天,你看见他的眼神了吗?我可不想和那样的白术碰面!」
「懦夫!这都能吓哭你!」
我恶狠狠瞪了半夏一眼,迅速走向了里屋。
为什么萧沐白要杀萧青山?
萧青山还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里屋的杂物很多,很快就会燃起熊熊大火,他又无力起来,
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死在这场大火之中!
我紧咬着嘴唇,不知为何犹豫了起来。
他看见了萧沐白的真面目。
如果我救了他,那他可以和警察报案,把萧沐白的身份说出去!
我又用力摇了摇头。
我想什么呢!
这老人家小时候对我那么好,而萧沐白是辜负了我的狠心人,我他妈竟然为这种事犹豫不决!
想到这儿,我立即打了一桶水,泼在了燃烧的桌子上!
火被灭了。
萧青山还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着。
我走到他身边,将他扶坐了起来。
他有些害怕,又有些纳闷地看着我们。
我压低声音,轻轻地说:「我朋友有些冲动……半夏,把他带走。」
「带去哪儿?」半夏疑惑道。
我说:「狗子不是押送者吗?把他带去罪恶之地,给他安排一个最角落里的岗位。那边人这么多,我估计白术也看不见他。」
他吃惊地说:「姐,他又不是恶人,我们为啥把他关在罪恶之地啊?」
「白术杀他肯定有理由!如果我们查出他不是恶人,就把他放了。如果查出他是恶人,就把他关在罪恶之地!你自己想,他看见了一帝的真面目,我们能放他离开么?万一他报警怎么办!」
「可如果他没死在这儿,白术到时候看新闻,也会发现他没死啊!」
「那他又不知道萧青山在罪恶之地!只要你能把工作安排好就行!我们这次没接任务,他又不知道我们来了!」
「那倒是行,枸杞子可以给他安排到工厂最里面的服装制造车间,白术肯定发现不了。」
我们连忙带着萧青山出去,偷偷回到了车上。
我一路上心跳都好快,生怕让萧沐白给看见了!
等发动了车子,我还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萧沐白会成为猎罪人?
既然他发现了我,为什么又不和我相认,难道是因为愧疚吗?
车子开在半路上,半夏接到了枸杞子的电话,告诉我们任务已经成功了。
他赶紧让枸杞子开货车来接应,这突发状况让枸杞子也没反应过来。
当她开着货车和我们相遇,问我们这老人家是谁,我们说是萧青山后,她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让我来捋一捋情况……」枸杞子说,「你们去救受害者萧青山,然后又把他关进罪恶之地?不知道是姐姐今天白酒喝多了,还是我的脑子死机了,聪明如我也搞不懂你们的逻辑。」
「你是不知道啊!吓死人了,我和姐差点就回不来了!」
半夏添油加醋地和枸杞子诉说着,她听得皱紧眉头,最后说:「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我问。
她说:「姐,保护任务上说,萧青山是死于火灾对吧?」
「对。」
「那你想想我接的任务,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猎罪人的保护顺序?」
「记得,年轻男女大于老人。」
枸杞子打了个响指:「对!这两个任务一起出现,如果有猎罪人收到了保护任务,第一反应定然是去保护这位年轻女孩。」
「然后呢?」
「问题就在于,当猎罪人前去保护她的时候,萧青山的任务也出现了。可这时候都已经去保护那姑娘了,两边路线完全不同,谁又能放弃 24 岁的生命,去拯救 65 岁的生命?到时候任何猎罪人都只能叹口气,放弃萧青山的任务,只要没人过去,就不会有人发现他其实是死于谋杀!」
「你的意思是……保护任务在支开我们?」
「倒不如说,一帝借助保护任务来支开我们,同时利用保护任务把萧青山的死归类为意外!他既然这么做了,代表他肯定抹除了所有证据,不会有人发现他的所作所为!他又怎么想得到,你竟然会去救萧青山!」
我倒吸一口凉气。
有道理。
萧沐白当然清楚我认识萧青山,但他并不知道我大老远跑出来做保护任务,他估计以为我还在罪恶之地!
我连忙说:「快!用最快的速度回罪恶之地!你们都记好了,如果白术问你们这次任务的情况……半夏!你就说当时是你借用我的账号,是你接了这个任务,我从头到尾都没看过手机!只要我的账号接了任务,我就没法查看其他保护任务,我不知道萧青山这回事!」
「知道了姐!」
「别废话了,用最快的速度回去!」
我们连忙都上了车,拼命往罪恶之地赶。
上了轮船,我的心还在忐忑。
我们应该怎么都比萧沐白要快,但我还是很紧张,我忍不住问:「能不能去让他们开得快一点?」
枸杞子说:「不行啊姐,押送者永远被追查不到的一个原因,是押送者分好几批,每批押送者都有几条自己的专用路线。我们不能接触开船的人!通往轮船二楼的门层层加锁,当初有个猎罪人喝多了,忍不住好奇去偷看,直接就被一枪爆头了!捕罪楼没有追责,反而警告大家不要越界,不要因为好奇害了所有人的性命!」
该死!
捕罪楼真是谨慎!
确实,在捕罪楼绝对不能越界,必须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否则牵扯的就是每一位的命。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终于,我们到了码头。
但是在码头那边,却停着一艘看着有些熟悉的船。
天空蒙蒙亮,但是还能看见月亮。
萧沐白戴着面具,他坐在轮船的栏杆上,抬头看着月亮,百战陪在他的身边,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揉着百战的脑袋。
当我靠近,百战忍不住摇起尾巴,对我汪汪叫了起来。
我心里急得要死!
身为一帝,有自己专属的船就是好,速度比我们快多了!
萧沐白走到了我们的轮船上,百战也是扑到了我的面前,也许是太想念我了,呜呜地撒着娇,使劲地往我身上蹭。
随着萧沐白来到我身旁,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妈卖批。
他说:「不是让你在这待着么?我和你说过,你出去的话会很危险。」
「心里压抑得厉害,就出去走走……」我说,「我现在只想醒着做事,让自己不想那么多,一直累到昏厥过去,那样我才睡得着。」
「嗯,我确实在软件上看到你们接保护任务了。」
他走到货车旁,将手放在了车厢上,忽然说:「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们接的保护任务里明明没有恶人,为什么会开着货车回来?」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救援犬出身的百战,忽然围绕着货车嗅了几下,随后大声地汪汪叫了起来!
萧沐白轻声道:「打开看看。」
枸杞子吞了口唾沫,小声说:「里面啥也没有……」
「我说,打开看看。」
她只好抓住了门把手,缓缓将车门打开……
辜负与等待
百战叫得越来越激烈。
车厢的门也被完全打开。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套我穿过的衣服,运动背心盖在衣服上,湿漉漉的。
萧沐白有些愣住了,他尴尬地关上了车门,与我说:「对不起。」
「也是我太矫情,中途涨奶觉得不舒服,还麻烦狗子帮忙顺路弄个货车给我换衣服……」我说,「不好意思,以后我尽量不发生这样的情况。」
他摇摇头,瞥了一眼半夏说:「有外人的情况下,女孩子是该保护好自己的隐私。」
他缓缓蹲下了身,抚摸着百战的脑袋,继续说:「它估计也是闻到了车里有你的气味,所以才叫得那么大声。」
我很清楚。
萧沐白表面上是在抚摸百战,其实眼睛余光在查看车底。
发现确实没什么东西后,他才站起了身与我说:「走吧,我把你的东西都带来了,陪你去看看。」
我松了口气。
当远远发现萧沐白的船在这时,枸杞子和半夏就连忙把萧青山扛了出来。
因为担心萧青山中途醒来,半夏还特意偷偷电了他一下。
当两艘船足够接近,视野变短,他们连忙踩在车轮上,把萧青山推到了车厢顶上,让他就这样躺在上面。
幸好百战见到我太开心,一直在叫着,掩盖了萧青山被推上去的声音。
萧沐白总不可能在我们面前跳跃起来,看看车顶有啥东西。
他转过身,枸杞子缓缓开始关车厢门,半夏的踪影已经看不见了,我知道他一定是绕到了另一边,踩在车轮上把萧青山再拖下来。
好惊险……
我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上了萧沐白的船。
船舱里,放着许多我的生活用品。
最让我在意的是,他竟然把我所有的婚纱照都打包带出来了。
这是我绝没有想到的!
我傻傻看着婚纱照,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相框,小声说:「谢谢。」
「我想这东西对你而言很重要……」他说,「这边还有。」
他拿出了一个小纸箱,我打开了纸箱,却看见了宝宝的照片。
那是宝宝满月的照片……
我的情绪再次被勾起,却发现已经难过得流不出眼泪了。
心里空洞洞的,仿佛变成了行尸走肉。明明可以感受到悲伤的情绪,可就是压抑着哭不出来。
我轻轻将纸箱盖上,与他说:「谢谢。」
「你东西多,正好你开了货车回来,我帮你搬上货车。」
「不用了。」
我软软地跪坐在地上,将身体趴在了婚纱照上。
我闭上眼睛,轻声说:「我好累了……想就这样抱着一会儿,睡一会儿。」
他静静站在我身旁,沉默了几秒后说:「知道了,那你先睡,我等会儿再让人给你安排。」
我不止是撒谎。
我真的好累好累了。
从宝宝丢失,杀林海亭,回到罪恶之地痛哭,再一直到现在……
我都没有睡过,好疲惫好疲惫。
这样抱着婚纱照,就仿佛被丈夫拥入怀中,一条毛毯忽然被盖在了我身上,我抱着照片,轻轻地睡去了。
当我迷迷糊糊醒来,萧沐白还在这。
他坐在船舱的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抱着照片躺在了地上,但是地上早已经被铺了被子,百战就躺在我身旁。
他静静地看着我,我也躺在被子上,回应着他的视线。
我想说……我知道你是谁了。
但我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如今的我,已经有了自己此生最爱的人。哪怕他已经不在人世,那曾经在我生命里留下的光芒,曾经抱着我热烈的亲吻,曾经紧紧拥着他,指甲划伤他后背的记忆。
那些记忆全都刻在了我的生命里。
林云……我心爱的男人。
萧沐白说:「公寓里面有许多猎罪人和押送者,大部分都是男性,你住在里面也不方便,况且还带着狗。你可以暂时住在我屋里,二楼我已经让人收拾空了,这个给你。」
他给我递来了一串防盗门钥匙:「男女有别,这里有一楼大门的钥匙,另外我在二楼给你安了个防盗门,剩下的备用钥匙都在二楼房间里,我没碰过,一把没少。」
「如此短的时间就能订做好防盗门吗?」
「不打紧的,我是让人把半夏的门直接拆了运来,尺寸刚好对得上,就是拆门框多花了点时间。」
「谢谢你。」
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很会为人考虑。
我看向外边,已经有货车在等着了。
把东西搬上了车,我坐在了副驾驶上,萧沐白开着车,风儿吹动了他的刘海,方便我看到他专注开车的神色。
我看着他动人的眼眸,心儿扑通扑通直跳。
好想……
好想把他的眼球挖出来,问他当初为什么瞎了眼抛弃我。
我不由得苦笑,觉得还是算了吧,既然曾经爱过,分开就好好分开,何必这么小心眼地去纠结以前的事情?
我放下了,已经这么多年,真的彻底放下了,恨不起来了。
他妈的……
下贱的东西,最好风把沙子吹你眼睛里,疼得你胡乱打方向盘,撞死你妈了个……
算了,他妈妈是无辜的。
人生不可能都是一帆风顺的,比如萧沐白开车开得很稳,平安无事到了他屋门口。
我们下了车,推开了那个他不允许别人进的房门。
屋里很简洁,干干净净的。
门口就是鞋柜,放着几双款式差不多的鞋子,还放着一些消毒水和免洗洗手液。
走进来,他的东西已经搬到一楼整理好了,全是干净的素色衬衫与裤子,整整齐齐叠放在桌上。
「楼上楼下都有浴室,所以我们不会互相打扰,但是……」
萧沐白洗过手,弯腰去帮我拿拖鞋,我已经踩着满是泥污的鞋子走了进去,他的话说到一半,死死地看着地上的沙土。
我当着他的面,在地板上拖行几步,沙土死死地卡进了地板缝隙,而我装作无辜地问:「但是什么?」
面具下的他在喘息。
等他努力平复了呼吸,与我说:「但是洗衣机只有一个,正好我的是双区洗衣机,可以分……」
「有洗衣机吗?帮上忙了。」
我从袋子里拿出自己的旧衣服,丢在了下面的洗衣机里。
随后拿出毛巾,擦了擦百战的爪子,丢到了上面的洗衣机里。
我说:「可以把人和宠物的东西分开洗,感觉很方便。」
「这样吧,我让他们再运个新的来,装在楼上的浴室里,你毕竟是女孩子,上下换衣服洗衣服不方便。」
「哦,谢谢。」
我穿着运动鞋走到沙发旁坐下,然后拍了拍沙发。
百战听话地朝我跑来,它一跃而起,跳到了沙发上,乖巧地趴在了我的怀里。
「乖孩子,我现在只有你了……」
我挠着百战的下巴,它有些舒服地哈赤哈赤喘着气,黏答答的口水滴落在沙发上,随后打了个滚,蹭了一片狗毛。
我摸着百战对萧沐白问:「不过我住在这个地方,真的不会打扰到你吗?其实我还挺不好意思的,我在别人家里容易拘束,我不太习惯寄人篱下……」
寄人篱下四个字说出口,我忽然沉默了。
曾经的记忆窜入了我的脑海。
我这一辈子……都在寄人篱下。
萧沐白的眼神也突然柔和了许多,他说:「带着你的狗上去吧,熟悉一下环境。」
「嗯……」
我情绪又有些失落,安安静静牵着百战上了楼。
二楼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特别干净。
餐桌上放着整盒一次性筷子,浴室里放着一次性牙刷和浴帽,角落贴心地放着各种工具。
我躺在新换了被单的床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休息了片刻,拿起角落的锤子和钉子,在墙壁上咚咚敲着。
整个房间都挂满了丈夫和宝宝的照片,我犹如被他们包围在中央,孤零零地抱着枕头。
很多年前的曾经,我做梦都希望遇到萧沐白。
老天……我当初许错了愿,让我醒来好吗?
如今我早已只爱自己的丈夫……好爱好爱。
过了些时候,敲门声响了。
我打开门,萧沐白站在门口。
他看了眼我挂满房间的婚纱照,手上捧着一碗饭,递到我的面前:「回来得太晚,食堂里只有这点剩菜了,我等会儿再过来。」
我接过了饭,他转身离开。
一碗剩饭,上面有少许肉片和蔬菜。
我忽然想起了从前。
以前他会带着剩饭剩菜来给我,如今也是如此。
我坐在了餐桌旁,拿起一次性筷子。
米饭是冷的,和我的心一样冷冷的。可是我啊……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胃口,却犹如变回了以前的那个小女孩,狼吞虎咽着。
冰冷的米饭和剩菜伴着温热泪水,填饱了我的肚子。
我一阵苦笑。
或许这就是注定的命运。
吃饱以后,我不愿意让萧沐白来收拾,我不想欠他什么。
我自己把碗洗干净了,筷子也丢进了垃圾桶。
忽然,敲门声又响了。
我去打开了门,却见萧沐白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站在门口,他说了句让开,我呆呆地让开了路。
他将面放在桌上,跟我说:「桌上有一次性筷子。」
他看到空碗,满意地摸了摸百战的脑袋,转身下去了。
我呆呆看了看空碗,看了看面条,又看了看百战。
不是……
这……
非要表达得这么不明显?
大包小包的东西都带来了,不知道把我家的狗粮也带上?
我带着回忆含泪吃下的就是这玩意儿?
我咬牙切齿地把面条放在地上,拍了拍百战的脑袋:「立正,等凉了再吃。」
百战乖乖地坐直了,而我躺在了床上,又在想之前的事情。
为什么萧沐白要杀萧青山?
为什么他会成为猎罪人?
按照我的记忆,萧沐白终于考上了大学,而且有了一个新女友,他应该已经出人头地,好好照顾老婆和母亲才对。
也许……萧青山会知道答案。
我拿起手机,给半夏发了条消息:「处理好没?」
「不知道啊,枸杞子在处理了……我门没了!」
「不谈无关紧要的事,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找萧青山?」
「那你过来等枸杞子消息吧,可别给白术发现了。」
「嗯,我知道。」
我等百战吃饱了,把碗洗干净带了下去。
下来的时候,萧沐白正拿着尺子量门的尺寸,我问他:「做什么呢?」
他说:「弄点木板,在这儿隔一堵临时墙直通到楼道,把我们的区域彻底隔开,这样住着方便些。」
也是。
只要我在这里,他在家就永远不能摘下面具了,还是隔一堵墙好。
「你搞墙不搞门?木板太薄了,防盗门不行……」
他指了指后院:「半夏屋里浴室的门我也拆了,就在那放着,正好用得上。」
「你为啥老拆半夏的?人家也要睡觉的。」
「无所谓,他用不上,公寓里只有他每天晚上跑去枸杞子房里睡,其他房间大家要用的。」
我恍然大悟,难怪不拆别人的只拆他的,原来他都和枸杞子同居了,我还误以为故意针对半夏。
等来到半夏屋里,他正把自己的物品往枸杞子屋里搬,俩人果然同居了。
见我来了,他立即对我使劲招手,我进去一看,才发现枸杞子已经回来了。
我问她:「萧青山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在最里面的车间,刚开始做活都会有些承受不了,很快就会有人让他老实的……」枸杞子说,「姐,你如果想去见那萧青山,可不能大白天去。你得晚上去,等工厂停工再进去,免得引人注意。」
我问:「工厂什么时候停工?」
「通常他们是早上六点上班,晚上八点下班。但是年龄太大的老人有优待,晚上六点就下班了。他今天第一天来,估计干不了多久。」
我看了看时间,距离萧青山第一次下班还有两个小时。
于是我在他们这儿坐了一会儿,等时间到了,枸杞子带我去了罪人们住的宿舍。
那是搭建的简易棚,里面铺着许多黑心棉的破被子,紧紧地挨在一起,没有什么活动空间。
简易棚后面是一个大坑,搭着两条木板,罪人们就蹲在那方便,等满了再挑粪。
萧青山估摸着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应过来,他独自一人呆呆地坐在简易棚的角落,见到我们来了,吓得一哆嗦。
宿舍里其他人还没下班,我们来到萧青山面前,我看着他惊慌的神色,与他说:「你知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杀你?」
「我不知道啊……」萧青山吓得连连摇头,「我没做过任何得罪他的事儿,他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位姑娘,你是不是认识他的啊?你别告诉他我还活着好吗?他肯定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我想了一会儿,转头对他俩说:「你们先出去,我单独和他聊聊好吗?」
枸杞子点头说:「好的姐,我们帮你把风。」
他们出了简易棚,等这里只剩下我们俩人,我坐在萧青山对面,很认真地说:「我也想帮你,现在我问你什么,你都要老实跟我回答。」
「那肯定啊!」萧青山连连点头,「我肯定老实回答!」
我说:「萧沐白不是考上大学离开村子了吗?他日子应该过得好好的,怎么……似乎……过得不太如意?」
我用了不太如意这个词。
因为我知道,猎罪人如果生活美满,是肯定不会做这一行的。
萧青山吃惊地说:「他哪里过得好好的了?我都纳闷他为啥会回来!」
「什么叫为啥会回来?那是他老家村子,他凭什么不能回去?」
「可他被判无期了!」
我愣住了:「什么?」
萧青山说:「他女人被养父母卖了,卖到大山里给一个单身汉。后来那姑娘跑了,进了山里再也没找到,大家都说肯定死在大山里了……萧沐白听镇上的人说了,他就去姑娘家里。正好那单身汉花十万块却跑了老婆,气得去姑娘家里闹,全都在场……」
「然后呢?」
「他们仨正吵着呢,萧沐白突然带了把刀冲进来,把他们剁了。」
「……」
「我听看热闹的人说,他先把单身汉和姑娘养父剁了,那养母吓得哟,拿起菜刀往萧沐白身上劈。先是一刀砍眼睛上了,又一刀砍在身上,划拉一刀特别吓人,不过最后她还是被萧沐白剁了。他刚杀完人,抓人贩子的警察正好就来了。」
「……」
「他背上了三条人命,被判了无期,他妈妈接受不了就疯了。她整天在镇上瞎逛,说在找儿子,要去接儿子放学,结果给一群流氓盯上欺负了,她尸体一件衣服也没得,被丢在县道的下水沟里。」
「……」
「后来他才被关了五年,有人听说他越狱了,也有人说每星期都有个小年轻在镇上公园的秋千坐着,看着特别像他,但戴着帽子口罩,那人也不敢上去认。我们都说不可能哦,他要是敢回来,那不是马上给警察抓了?大家都说是假消息,谁知道他真的是越狱了,还找上我了……」萧青山擦着眼泪说,「我真不晓得哪里得罪过他,这到底是哪儿啊,我还能回去不了?」
我脑子空白了。
明明……明明林云不是这样和我说的。
第五年,是我和他从恋人踏入婚姻的那一年。
我只觉得眼前的视线越来越黑,气都喘不上来,倒在了地上……
熟悉的陌生人
我仿佛在做梦,思绪在不断混乱。
公园里,秋千上。
曾经坐在那的两个小小人儿。
那是我们约定离开的地方。
为什么……和别的女孩在一起不好吗?
明明注定好了的,是我等不到他的回来,是他辜负了约定,哪怕我被这个世界抛弃,至少他都逃出了黑暗,可以沐浴在阳光下,享受自己的全新人生。
为什么……明明离开黑暗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林云的脸在我脑海里浮现。
每个周末都陪伴我去公园那等待着的模样,从大学里出来告诉我看见萧沐白和别人卿卿我我时的表情。
那安慰着我走出黑暗的点点滴滴,那第一次发抖着把我抱在怀里的姿态……
他从来都在保护着我,即使他骗了我。
可是啊……
那个少年,他明明一直在那等着我。
当我有清醒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在枸杞子的床上。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我,小声问我:「姐,你精神好点了吗?」
我失魂落魄地坐起身,只觉得信息好多,一下子消化不了。
萧沐白为什么会越狱,为什么不与我相认,还有他为什么要杀萧青山?
这些事情我还不清楚,但我很明白,这后面肯定牵扯了什么事。
我揉了揉太阳穴,与他们说:「今天这件事情,记得要对任何人保密。」
半夏连连点头:「知道了姐。」
「嗯,我出来太久了,为了避免白术怀疑,我先回去了。」
「姐,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你可要小心啊……」半夏很认真地和我说,「不能相信男人!」
我说:「好的,我知道了。」
我回了萧沐白的屋子,还没进来就听见装修的声音,等进来一瞧,才发现他还在弄墙板。
速度还挺快……
我缓缓走到他身边,而他趴在木板上,仔仔细细地按照尺寸切割。
低头看去,正好可以看见他锁骨上的伤疤。
见我在原地动也不动,萧沐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问我:「怎么了?」
「没怎么,想问你吃过了没,没吃的话我弄点吃的。」
他说:「我先前让人送来了,放在你桌上,厨房里有微波炉。」
「哦。」
我拿了吃的走进厨房,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萧沐白几眼。
他也没注意我,一直在忙手上的事儿。
热完东西后,我坐在了一楼的餐桌旁,安静地吃着东西。
萧沐白总算是忙完了今天的工作,他走向浴室,我忽然问他:「你的伤怎么样了?」
「就那样,至少好一些了。」
「记得再涂点药。」
「知道了,谢谢。」
他关上浴室的门,而我心里觉得有些怪异。
以前我们很亲昵,现在说话却像客气的陌生人。
忽然,萧沐白又把浴室门打开了,他说:「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看你特别思念你丈夫……」他问,「我能问问他的优点吗?」
我愣住了。
林云的优点太多了,体贴、稳重、保护人,各种各样的优点他都有。
我仔细想了一会儿,最后说:「他最大的优点……每天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洗脸、洗脚。袜子也会自己翻过来,脱下来的衣服会丢进洗衣筐里,哦对了,他会把袜子、内衣和衣服分开丢。」
「额……」
「哦对了,他每次都会坐下来撒尿,他不会站在马桶边尿。」
「额……」
「最重要的是,如果我和他妈妈闹了什么矛盾,在他妈妈面前,他会说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没提前交流好。在我的面前,他也会说不关他妈妈的事,是他自己没处理好。」
萧沐白的声音有些吃惊:「这些是优点?」
「是啊,对于女人而言,这已经是神仙般的婚姻生活了。」
萧沐白也许是苦思冥想,都想不出这些优点的意义,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关上门洗澡去了。
我知道他也能办到这些。
但我已经遇到林云了。
哪怕现在对他好奇,也只是想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林云去世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吃饱饭洗了碗,回楼上去休息。
楼梯走到一半,浴室的门忽然开了,却见萧沐白裹着一件浴袍出来了。
真……精致。
我自个儿都没浴袍。
「这些天不准再离开罪恶之地,我说过你目前很危险。如果你以后要回去,必须按照捕罪楼的情报行事,只有那样你才是安全的。」
「可上次我和你不就碰到苏清河了吗?」
「那是意外,应该不会再发生那么巧的事了。」
「也是,我看到你毫无还手之力,被他好像打三岁小孩一样按着打,那种凶险的事儿还是别再发生了。」
「我……」
我回到楼上关了门,又坐在床上,静静看着林云的照片发呆。
我很理解,我不怪他当初对我撒谎。
那时候的我,如果知道萧沐白为了我被判无期,那我的人生肯定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林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我。
难受的感觉再次来袭,我将自己躲在被子里,却还是抵不过从内心深处传来的阵阵悲伤。
刚发生悲剧的时候,我还能去做保护任务。
可当后劲袭来,我在床上躺了五天,动也不想动,根本不想出门,时不时哭一下。
萧沐白也不会来打扰我,只是每次到了饭点,都会来敲敲门,把饭放在门口。
直到第六天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忽然感觉窗户被敲了一下。
我来到窗户旁,只见半夏正站在下边,不断地对我招手。
我打开窗户问:「又想去做任务?白术让我这些天不要离开这里。」
「姐,你先下来,有事儿和你说!」
正好萧沐白也不在家,我换了套衣服下楼,半夏拉着我往外走,神秘兮兮地和我说:「姐,我和枸杞子不是觉得疑惑吗?于是我们特意去查了查有关于白术的事情,结果有大发现!」
「哦?你说。」
「还是让枸杞子和你说吧,我没有她聪明,我说不明白。」
「好。」
我们往公寓里走,一到枸杞子的门口,有路过的人瞧见了,对半夏笑着说:「没头脑,怎么天天找你家大聪明啊?」
半夏特意等他走远了,用很小的声音说:「妈的脑瘫……」
那人没听见,已经走远了。
我沉思片刻,对那猎罪人喊:「半夏骂你脑瘫!」
半夏吓得一哆嗦,只见那猎罪人回来了,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半夏的脑门上!
他捂住了脑门,连忙说:「我是嘟哝着呢!我嘟哝不代表我在骂你啊!」
这猎罪人心满意足地走了,半夏特委屈地和我说:「姐,你为啥要出卖我啊?」
「因为你是个男子汉……」我说,「真正的男人有两个选择,要么忍住别骂出口,要么当面骂回去,唯独不能躲在背后偷偷地骂。」
半夏又是委屈地打开了门,他也许是想了一会儿,最后释怀地说:「算了,就当被儿子打了。」
漂亮。
虽然我不太习惯和活宝相处,但我不得不承认,与半夏他俩在一起的时候,我心情不由得会好一些。
屋内,枸杞子正坐在桌旁,那桌子上放着一张又一张的文件。
她见到我进来了,很认真地和我说:「姐,聪明如我研究了许久,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事儿!」
「怎么了大聪……狗子。」
枸杞子深吸一口气,转头和半夏说:「你确定她和那些欺负我们的人不是一伙的?」
「哎呀,姐就是心情不好,难免会想发泄一下,她是个好人呢,救过我的命。」
「言归正传,我研究了一下白术做过的那些任务,发现了一个问题!」
「说。」
「姐,我先问你一个事儿……」枸杞子说,「你知道猎罪人为何只抓人不杀人吗?」
「为什么?」
「为了避免冤假错案!人难免会犯错,猎罪人同样如此。一旦杀了人,那就再也不可挽回了。所以除非是不可避免,否则猎罪人尽量不会杀人。」
我说:「但是白术每次都杀人了。」
「对,偏偏这其中有个很蹊跷的事情。」
「哦?」
她将那些文件递给我说:「首先白术从来不会受到捕罪楼的追责,而且我发现白术每一次的保护任务,都会与其他保护任务同时出现。当然有几次是不同的,比如说保护周沫沫的任务,还有……保护你孩子的任务。」
我说:「你可以跳过有我在其中的任务。」
我已经猜到了,萧沐白会去做那些任务,估计是为了……保护我。
「嗯,只要是绕开你的任务,其他任务我都发现了两个共同点。第一,如果是保护任务,那他们会和更高级别的保护任务同时出现,导致附近的猎罪人下意识去做另一个任务,从而没接近这个案件。第二,如果是惩罚任务,那就有意思了,你看这几个……」
枸杞子将几个文件放在我面前,我接过查看起来。
「惩罚 9 月 22 号白玉小区高空抛物致人死亡的元凶!」
「惩罚 9 月 5 号雪莲路醉驾碾死孩童的司机!」
我说:「这些任务怎么了?」
枸杞子冷笑着说:「我查了查这个白玉小区,9 月 22 号确实发生了高空抛物事件,但最后的结果是导致轻伤,已经赔偿谅解了。」
「嗯?」
「还有 9 月 5 号雪莲路醉驾致孩童死亡的司机,我也已经查过了。司机的血液酒精检测含量是每一百毫升含只有 15mg,也就是说,他或许只喝了半杯啤酒,或许是吃了一些带酒的菜。这个含量哪怕被交警抓到了,也不构成饮酒驾驶所要求的 20mg 最低标准。还有这次事故的主要原因,是孩子从侧路跑出,造成了鬼探头车祸,司机最后承担了部分责任,而不是全责。」
我皱着眉说:「白术的任务都有些虚假成分。」
「对!他做的任务有很大的虚假成分,严格来说,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猎罪人!捕罪楼同样在帮助白术作假,这些案件全都是没上新闻的案件,普通人很难查到。但聪明如我,还是特意去翻了警方的通报记录。这些人明明没有犯很大的错,却被白术残忍地杀害了,真是丢猎罪人的脸!」
我看着这些虚假的任务文件,最后说:「白术不可能是个杀人魔,这样吧,不要再瞄准任务情况了。你先查查这些死者有什么共同点,也许我们会发现新线索。」
枸杞子有些委屈地说:「姐,这共同点你让我怎么查嘛?我又不是专业的侦探,我根本就没有查案手段。」
「总有办法查出来的……」
我开始苦思冥想。
忽然,我认真地抬起头说:「有了!」
「姐,你有啥线索了?」半夏连忙问。
我说:「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当时白术杀了保安李泰,但因为受伤的关系,没有余力再杀另一个孙青,然后你差点被孙青打断腿,还对我喊救命……」
「姐!我已经想起来了!你不需要把那天的细节说出来!」
枸杞子吃惊地看着半夏说:「夏哥哥!你不是说那任务是你自己亲手完成的吗?」
「是啊,我对姐喊救命,但那是我的计谋……」半夏说,「当那孙青转而把目光投向姐以后,我立即起身搏斗,最后把他给打败了。」
枸杞子恍然大悟,点头说:「那夏哥哥你还是很厉害的!」
我没有戳破半夏的谎言。
男人啊,哪怕再懦弱再胆小,也奢望能让自己喜欢的女孩另眼相看。
我说:「总而言之,为什么白术受伤了也要去对付他们?偏偏那次孙青活下来了,也许孙青会知道点线索。」
「有道理!」枸杞子说,「姐,我这就去查那孙青!」
她屁颠屁颠地打开门往外跑,半夏连忙对她喊:「跑慢一点!千万不要扭伤了你娇嫩的小脚!」
「知道啦!」
我吃惊地看了眼他俩,随后坐在床上,又查看起了那些任务。
真有意思。
最强的猎罪人,干的却都是虚假任务。
半夏说:「姐,还是你聪明啊,又能打又能分析……话说能不能教我一点实战技巧?我也想和你一样厉害。」
我说:「别倒下,别停手,别心软。」
「就这?」
「你听着觉得很简单,但打斗归根结底,无非就是别倒下。一旦倒下了,就再也起不来。一旦停手了,就是敌人反扑的时候。」
「那别心软是什么意思?」
「很多人在幻想里,都觉得自己打起来很凶,可其实真正动手,绝大部分人都会下意识收力,甚至避开敌人的致命部位……」我说,「使尽全力打在人的弱点上,不能有一点留手,抱着不是他死就是我死的信念。」
半夏听得似懂非懂,等过了一会儿,枸杞子回来了。
她垂头丧气地进了屋子,我问:「怎么样?」
「姐,我跑去厂区找那孙青了……」枸杞子说,「但我听说人死了,有天大家早上醒来,只有他一动不动的。等察觉不对劲去检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
「死因是什么?」
「罪恶之地又不是正常社会,这里每天都可能会发生恶人暴毙,怎么会一个个去查死因?他的尸体已经被处理了,烧成骨灰洒向了大海。」
我叹气道:「如同我们猜想的那样,孙青就是线索,但现在线索断了。」
半夏弱弱地说:「那……我们是不是别再查这件事比较好?那可是一帝啊,我们与他无冤无仇的,要是去查他的秘密,岂不是相当于粪坑里点灯,找死吗?」
「说得对,这件事情你俩就不要再掺和了,我自己会查。」
我托着腮帮子沉思一会儿,忽然问枸杞子:「杜仲是白术专用的押送者,对吗?」
「对!」
白术每次的任务都有虚假性,他有一个专门为他处理烂摊子的押送者。
杜仲很可疑……还有我丈夫去世那天,杜仲不在同样很可疑。
「怎么才能接触到杜仲?」
「杜仲是只为高级猎罪人服务的,还有押送者分为白班和晚班,我俩都是晚班。但我服务地级和人级猎罪人,他负责服务天级猎罪人。」
「也就是说,如果我在晚上去做惩罚任务,就有可能和杜仲接触上?」
「对!」
「那看来要行动了。」
半夏见我想做事,他连忙说:「姐,能带上我一起吗?」
我瞥了他一眼,叹气说:「去吧。」
虽然带上半夏没什么作用,但我也很清楚,如果我不带上他,他也会独自去做任务。
猎罪人每次出手,都伴随着危险。
我可不想某天看见他的尸体,还不如把他带在身边。
我们各自回家准备了一番,然后就出发了。
等抵达市内码头,已经是晚上八点。
我坐在车上,打开手机查看起了惩罚任务。
「惩罚任务:目标将在晚上 9 点被刑警苏清河抓获,请根据时间安排……」
这个我不看。
牵扯到苏清河的想都别想,太危险了。
「惩罚任务:目标将在 28 天后被刑警苏清河抓获,请根据……」
28 天也不看,离他越远越好。
半夏忍不住和我说:「姐,你咋看到有苏清河的任务就跳过去啊?这也太怂了吧,有啥好怕的,他上次不是被我干翻了吗?」
「你是说我们四个对一个,然后你还卑鄙地掏出了电击棒,结果被他一拳打昏的那次?」
「姐,有时候你喜欢说出细节的习惯很不好!对了,要不选这个吧,你看这个任务就没有他!」
啥也不是
「惩罚任务:捉拿网红赵田勇!」
赵田勇?
我知道这个人,他是我们市内的网红,以前还传出过有关于他的新闻。
我听丈夫说过,那天苏清河带队实施抓捕穷凶极恶的罪犯,警方一直在不停地告知附近居民,正在执行危险任务,千万不要出来看热闹。
在罪犯无路可逃,即将要投降的时候,赵田勇为了流量和打赏不顾劝告,竟然拿着手机给粉丝们直播警察抓人,刺激到了持有危险武器的罪犯。
一位警察就是为了保护赵田勇,用身体扛住了装满铁砂的自制子弹,牺牲在了最前线。
在事发之后,赵田勇还在直播时很纳闷很无辜地说:「警察救人……本来就是他们的工作吧?他们拿了工资啊,这是他们的职责,又不是我求他救我的。」
我印象还很深刻,那天丈夫搂着我坐在沙发上,他看着电视里的内容,气得咬牙切齿。
我知道他感同身受,因为他在任务中经常会遇到这样的人。
后来这个赵田勇终于遭报应了。
他被初代猎罪人盯上了,往他肚子捅了一刀。
但赵田勇命大活了下来,当时新闻闹得可大了,记得赵田勇还哭着和记者说自己知道错了,希望猎罪人能放过他。
他怎么又犯事儿了?
「天地不仁,暴雨来袭。中部偏东地区迎来特大暴雨,短短一小时内,降水量相当于 106 个西湖。人们八方来援,赵田勇也前往救援。」
「但他只是为了热度和流量,他是逢场作戏!他趴在浅水区拍摄自己援助的视频,其实一人也没救,倒是靠着粉丝们感动的打赏挣了个盆满钵满!」
「在危难时刻,赵田勇更是偷走了救援队的皮艇,拍摄视频假装救人!在他盗用皮艇的时候,却有人被困在洪水之中,救援人员紧急之时却找不到皮艇,一个无辜的女孩因此丧命!」
「赵田勇并没有受到惩罚,他虽然因此被平台封闭账号,但法律上也只能算是意外事件!」
「法不罚他,猎罪人却还存在着!曾经他有过机会,但他没有好好珍惜,猎罪人并不介意对同一个目标下手两次!」
「赵田勇违背人性,天理难容!猎罪人不杀人,但此次证据确凿,他又是再次害人。如果赵田勇还要抵抗……可杀之!」
半夏看着任务描述,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说:「看到可杀之三个字了吗?很少有惩罚任务会出现这三个字,看来这次的目标是真惹怒了捕罪楼。」
「他以前被猎罪人教训过,命大活下来了,却依然不知悔改……」我说,「也难怪捕罪楼会这样愤怒,因为这相当于在打猎罪人的脸。」
这次的惩罚任务资料里,还附带了全面视频。
半夏开起了车,我点开视频观看。
看这视频角度,是有人从楼上往下面拍。
洪水滔天,人们手牵着手,艰难地保持不在水里摔跤。
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站在车顶,她所处的位置水流不急,但是水位太高了,她根本就站不稳,小半个身体跟着车子在水里摇摇晃晃。
她大哭着,求救着。
一位救援队的人对她大喊:「小妹妹你不要哭,叔叔答应你,一定可以带你回家的!」
他回过头,着急地问:「皮艇找到没啊!」
「找不到啊!」
他们艰难地想往前走,洪水里却是寸步难行。
突然!
那车翻了。
我忍不住心脏猛地一抽搐,亲眼看着那小女孩被淹没在了洪水之中。
她不停地扑腾着,看见这一幕的人们发出了尖叫,每个人都想上去救她,可哪有这么容易?
忽然视频一转。
一个男人出现了。
他拿着皮艇,对着镜头说:「老铁们,我已经抵达灾区了!很多大网红有钱捐钱,有物捐物,我赵田勇不像他们那么有钱,但有一颗真诚炙热的心!我把我自己带了过来,因为我觉得此时此刻,每一个人都责无旁贷!赵家军的家人们,点进我的直播间,正在救援中!」
我沉默了,随后笑了。
那是很无力,很无奈的笑容,没有半点喜悦的心情。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愤怒到一个程度的时候,真就会被气笑了。
我点击了接受任务。
一段信息出现。
「赵田勇居住在天河路三十五号,因为直播账号被封禁的缘故,目前在做外卖员保证收入,上下班时间不定。」
时间不定吗?
无所谓。
只要知道了他家地址,还用担心找不到他吗?
我们抵达了天河路三十五号,这是一条老街,街道的两边都是年久失修的三层小屋。
这种屋子虽然有三层,但实际可用面积都不大,而且通常通光性不好,还很容易发霉潮湿。
现在这种房子住的人很少了,通常都是经济困难的人,才会租这样的房子住。
二楼和三楼都有阳台,一楼的木门紧锁着,半夏看了看这个屋子,好奇地跟我问:「姐,我们该怎么进去啊?」
我说:「你爬到车顶上,再爬到二楼阳台上。」
他恍然大悟,连忙把车开到了房屋门口,然后站在车顶上,双手抓住了阳台,努力地扑腾爬了几下,好不容易才爬了上去。
随后他疑惑地跟我说:「姐,我想起来了。如果我俩都上来了,那谁去把车子藏起来啊?」
「简单。」
我将车开到了巷子里隐藏着,随后奔向阳台一跃而起,跳起来的时候,双手抓住了阳台的边沿。
半夏连忙弯下腰想牵我,我说:「让开。」
「好咧!」
他赶紧退到一边,我双手用力撑起抓住栏杆,也翻了上去。
上了阳台,通过窗户可以看见里面一片漆黑。
半夏压低声音问我:「姐,你说他是回来了在睡觉,还是人在外面工作?」
我说:「现在是几点?」
「晚上八点。」
「送外卖的为什么要在晚上八点这个黄金时间去睡觉?」
「也……也许是明天想早起送早餐?」
「大多数店铺都是上午 10 点以后才营业,只有少数的几家店配送,需要八点就睡觉?」
半夏说不出话了,我尝试着抓了抓二楼阳台的门,虽然门锁上了,但是窗户没上锁。
于是我们从窗户翻了进来,还特意把指纹也处理了。
屋内没有人,墙壁上贴满了奖状,放着几个洋娃娃。
半夏说:「这些好像是小女孩的东西,莫非是赵田勇有女儿吗?」
「嗯,他有个女儿。以前我看过他的新闻,他带着自己的女儿出镜博取同情,希望猎罪人能放过他。不过没事,新闻里说他早就和老婆离婚了,女儿是妈妈在带。」
半夏嘟哝道:「那我动手就放心了。」
我们先检查起了屋内的情况,既然想要在这动手,就肯定要先把环境给清楚了。
屋内其实很简单,堆了不少生活垃圾,看得出赵田勇不太爱干净,没怎么处理。
下边有两个门,但是后边被封了墙,因为房东把房子一分为二用来出租,所以赵田勇长期只使用前门。
我问半夏:「这种任务算不上保护任务,不管是天级猎罪人还是地级猎罪人都能做,你确定杜仲会来吗?」
「不确定啊,就因为是惩罚任务,所以系统有可能分配给枸杞子或者杜仲,50% 的几率吧。不过我觉得姐你是天级猎罪人,只要杜仲手上没任务,那系统应该会优先分配给杜仲。毕竟保护任务又不像惩罚任务那么多,杜仲肯定也要分担一点啊,否则枸杞子得累死。」
我嗯了一声,只能看几率了。
我和半夏说:「你先出去吧,我们兵分两路,你在外面躲着等他回来,我在屋里蹲他,以免他逃跑!想从这屋子出去,只有前门一个出口,他逃不掉的!」
「好咧!」
半夏赶紧出了门,而我就隐藏在厕所里。
我们从晚上八点一直等到凌晨两点,赵田勇才终于回来了。
他打开门,推着电动车进来,随后给电动车充上电,关了门后,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
我走出了浴室。
「谁!」
他猛地站起了身,立即朝我这边看来。
我缓缓走向他,轻声道:「以前我在电视上看过你的新闻,你当时害死了一个无辜的警察。我还记得你说自己只是为了照顾女儿,不得不做主播,一时间为了粉丝们的打赏迷了心窍,希望大家原谅你。那时候你明明得到了机会,为什么不真正去改正自己呢?」
赵田勇看着我的面具,他吞了口唾沫,傻傻地说:「猎……猎罪人?」
我说:「哦,看来你对戴面具的人已经很熟悉了。」
他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着急地说:「你骗我的吧!我以前遇到过猎罪人,他是男的不是女的!而且我听说猎罪人被抓了!」
这家伙知道得还挺清楚。
可惜猎罪人不止一个。
我说:「你别紧张,我只是个女人,身上连武器都没有,我能对你怎么样?」
他喘着气,看我的眼神依然充满了恐惧。
看来上一个猎罪人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怎么偏偏就学不乖呢?
突然,他一边后退一边惊慌地说:「你别过来!」
我笑了。
他在往门口的地方倒退,说明他其实想要逃跑。
一切都在计算之中。
等他打开了门,半夏就会突然出现,给他一个出其不意的偷袭!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他却忽然做了个我预料不到的举动!
他竟然鼓起勇气,主动朝着我扑了过来!
嗯?
赵田勇拿起了椅子,狠狠砸向了我的脑袋,咬牙切齿地说:「妈拉个巴子,仔细一想你就是个娘们,我怕你干什么!」
我往后躲开椅子的袭击,又没忍住笑了。
出租屋本来就小,拿椅子真是愚蠢。
果不其然,赵田勇的椅子没砸中我,他也没收住力量,椅子腿狠狠砸在了墙壁上,震得他自己痛叫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我迅速地戳向了他的眼睛!
赵田勇不由得再次惨叫,想去捂住自己的脸,但他想到自己不能这么做,直接丢了手上的椅子,犹如王八乱打拳一样,使劲地朝着我这边胡乱挥拳头!
我连连后退。
因为有个事实很尴尬……王八拳其实很厉害。
赵田勇是体格比我大很多的男人,而王八拳的特点就是难以接近,一旦被击中的话,堪称会被秒杀。
任何胆敢小瞧王八拳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面对他的王八拳,我只能接连后退,顺势上了楼梯。
我不能再后退,因为再后退就是墙壁,我将退无可退!
搏斗是非常耗费体力的一种无氧运动,只需要短暂的十几秒连续搏斗,就可以让一个普通人精疲力尽。
尤其是赵田勇这样不懂得控制自己呼吸的,他在挥动王八拳的时候嘴里还在啊啊大叫。
像动作片里那种打很久的搏斗是不可能的,人体根本不能拥有如此强悍的耐力。
不一会儿他的速度就慢了,因为他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高速王八拳,而我又正好站在楼梯上,身处于高位。
以下犯上,是搏斗中非常不可取的方式!
赵田勇还没发现自己犯了这个错误,他眼看着我一直在退避,让他有了自信心,愤怒地对我吼道:「来啊!你不是想和我打吗?来啊!」
说罢,他就开始上楼。
我假意退避,赵田勇赶紧加快脚步,但我只是假动作而已,立马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
他往后一摔,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遭受到攻击的赵田勇还想使用王八拳,可等我紧随下楼,一脚踹在他裆部的时候,他已经连痛叫都发不出来了。
不得不承认,男人的裆部真是个好地方,从小萧沐白就教我狠狠往他们那地方踢,屡试不爽。
他下意识又想护住自己的裆部,我却早已料到了他的动作,顺势抓住了他的双手,然后狠狠地提起膝盖,对着他的裆部连续来了三下!
这一下,赵田勇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我冷冷地说:「像你这种人,还是不要有新的后代出生了,以免长大后变成你这样。」
说罢,我抓住了他的头发,将疼痛难耐的他扯进了浴室。
我打开马桶盖,把他的脑袋按进了马桶里。
赵田勇急忙想反抗,我已经抬起脚,半个身子站在了他的后脖颈上!
这样一来,赵田勇终于起不来了!
我按下了冲水键。
旋涡一样的水流包裹住了赵田勇的脑袋,他数次想抬起头,都被我狠狠地踩了回去。
他拼命地挥舞着双手,可那都是徒劳无功。
「难受吗?」我轻轻地说,「被水呛的滋味不好受吧?你有想过那个被淹死的无辜女孩吗?」
他的脑袋埋在马桶里,虚弱地说:「对……对不起……」
「千万不要说对不起,我最恶心的就是听见坏人说对不起。正常人永远都不会为这种事情说对不起,因为他们永远都不会做这种事。」
我又一次按下了冲水键。
虽然是老屋,但马桶集水的速度还挺快。
赵田勇难受地吐了好几口,我更加用力地把他脑袋按下去,随后我拿出了手机,轻声说:「你很喜欢发视频和直播是吗?来,小网红,我们一起合个影。」
我开启自拍,将摄像头对准我们,然后单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扯了起来。
我温柔地说:「笑一个,说茄子。」
手机快门定格了,可赵田勇没有笑,他虚弱地喘着气,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一拳砸在了他的鼻子上,他鼻血喷了出来,我冷冷地说:「我刚是不是让你笑?」
他喷着鼻血,努力挤出笑容。
「来,说茄子。」
「茄……茄子……」
快门按下,赵田勇终于笑了。
我看着他流血挤出笑容的照片,皱眉道:「好丑……还不如别笑,恶心着我了。」
「对……对不起……」
「这次我接受你的道歉。」
我收起了手机,很认真地和他说:「现在我有两个选择,一是弄死你,二是让你永远活在赎罪之中。告诉我,你想死还是想活?」
他恳求着说:「我……我想活。」
「答得很棒,所以我奖励你去死,因为我他妈最讨厌意外事件的受益者。」
我抓住了赵田勇的头发,拖着他往外面走。
我没打算亲手弄死他,应该让半夏来做才对。
他是个废柴懦夫,要多经历一些锻炼,否则又怎么成长?
来到门口,我打开了门,嘟哝道:「抱歉啊,我已经自己解决……」
话说到一半,我说不出口了。
本应该在外面埋伏袭击的半夏,已经倒在地上,明显昏死了过去。
苏清河就站在他身旁!
却见苏清河单手插着裤兜,嘟哝道:「他也是猎罪人么?」
我说不出话。
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苏清河淡淡地说:「猎罪人可真是一个不如一个了,简直啥也不是……你觉得呢?」
他在靠近。
我在害怕地后退!
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在紧缩,强烈的恐惧充斥着我的内心!
苏清河瞥了我一眼,轻声说:「哦对了,你跟他差不多……啥也不是。」
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老天和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刚才我还在屋里吊打赵田勇,谁能想得到一打开门,苏清河就已经准备好吊打我了。
不要紧张……
我努力平复呼吸,告诉自己千万要冷静下来。
也许上次是意外,上次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找到苏清河的弱点,这次只要认真一点,或许还能有着一战之力。
最重要的是……
我这边可是有人质的!
我抓着赵田勇的头发,冰冷道:「别过来,否则我……」
「否则你怎么样,弄死他吗……」苏清河平淡地说,「你身上没有武器,女性的力量很难赤手空拳杀死一个成年人。当然你也可以去寻找武器,但你猜自己有没有这个机会?」
我……
混账!
我在心里怒骂一句,索性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松开了赵田勇,率先一脚踹向了苏清河!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苏清河已经一脚踹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身高只有 1 米 68,但苏清河估计能有 1 米 85 左右的身高,我俩的腿长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还没等我踢到苏清河,整个人就如同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屋内的桌上!
好痛……我简直全身都要散架了!
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柳静……」苏清河一步步走来,他冷声说,「你的丈夫救人无数,我与他是多年的好友。在他离世之后,我承诺过会保护好你们,有问题可以只管找我。可你呢?你似乎没听我的话。」
我用力地咳嗽了好几下,才能让自己的痛苦缓和一些。
我艰难地说:「你知道是我?」
他冷声道:「早就看出来是你了……当你在地下车库和我搏斗的时候,我看到了你身上的疤痕。当年我也参与了你的救援,自然听说过你的情况。本来准备设下埋伏抓你,谁知道你忽然失踪了,回来之后却再次犯案。」
我怒吼道:「我不是再次犯案!我是让杀了我孩子的人付出代价!」
「……」
「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这样居高临下地和我说话!我只是杀了害死我孩子的人,我到底有什么错!我杀的人本来就该杀,该死!最痛苦的人是我,你到底算个什么,竟然还敢站出来说我错了!」
我举起桌上的碗盘,情绪几近崩溃,狠狠地朝苏清河砸了过去!
但他没躲。
碗盘砸在他身上,我崩溃道:「你说你会保护好我们母子俩,可我的孩子还是死了!你的承诺有个什么用,他杀了我孩子,我让他付出代价!你说你是林云的好友,可你是怎么逼一个寡妇的!苏清河!那个王八蛋杀了你好友的孩子,那是他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血脉,你难道就不想把那人渣杀了吗!」
「对不起……」他说,「孩子的事我也不想,你好好配合,我会请求宽大处理,争取让你少判几年。」
我索性也不戴面具了,摘下了面具,已经泪流满面。
有什么用?
对牛弹琴。
我哭道:「你站在法律和正义的那一面,却说着最残忍最无情的话。你就没有心吗?你就没有你珍视的、你爱着的人吗?你难道没有想过,过度的无情只会让你失去一切吗?真了不起,苏大警官,有谁不知道你的英雄事迹,可你执行的正义有心吗?我敬慕你这位英雄,但我永远也不想和你这样的人有交集!」
他沉默不语。
「你的正义,仅仅只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仅仅是因为你事不关己!倘若今天犯案的不是我,而是林云气不过,把那人渣给杀了,你会抓自己的好朋友吗?倘若面临危险的不是我的孩子,而是你珍视你爱的人,你会像我一样,抱着哪怕死也无所谓的决心吗?」
屋里的我,仿佛任性的孩子在发泄一通。
我好讨厌这种感觉。
但我克制不住。
他忽然开口了:「这两个问题,我都会。但即使我会踏入痛苦的深渊,我也知道自己的信念是什么。捉拿犯人,交给法官去判,就这么简单。」
果然……
他是一个最无情的人。
我咬牙道:「你很后悔救了我吧?还不如让我当初死在大山里,你以为你们救出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可她却成为了和你作对的猎罪人。苏清河……我唯独不想和你对质,林云是那么崇拜你,这市里警察那么多,我为什么偏偏总是要和你站在对立面!」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脑袋上。
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警察救人,哪里有后悔一说?我后悔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没能救下林云和你的孩子。」
「那不关你的事……我好难过,但我知道你也无能为力。」
「别再反抗了,你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伸出了手,准备让他给我戴上手铐。
真讽刺。
我成为了他的战利品,成为了他职业生涯里光辉的一笔功绩。
苏清河也是拿出了手铐,即将要给我戴上。
突然!
一道人影窜了出来,将电击棒狠狠顶在了苏清河的腿上!
苏清河抽搐了几下,直接昏了过去!
我整个人都懵了,呆呆看着喘气的半夏,吃惊道:「你……你不是被打昏了吗?」
「吓人哦……」半夏说,「他突然就出现了,那真是吓死个人哦!我被他一脚踹倒,连忙就装昏,结果这个家伙还不相信我,踹了我好几脚,我都忍着不敢叫!他还在我的身上搜武器,把我的电击棒都搜走了。他还拿手电筒照我瞳孔,幸好我这人可会翻白眼了,简直是装昏小能手!」
「你电击棒不是被拿走了吗?」
「我在内裤里藏了个微型的啊!多亏了枸杞子,她在我的内裤缝了个口袋,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我……
半夏把苏清河丢到一边,着急地与我说:「快走吧,可别拖到他醒来了。」
我嗯了一声,赶紧点击完成任务,半夏顺手也电昏了赵田勇,我们一起把这家伙拖到了车里。
很快就会有押送者来接我们。
半夏上了车,嘟哝着说:「苏清河也就不过如此嘛,我还以为他是多么厉害的人呢。姐,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不?他要是敢来,我就能把他干趴下。」
我说:「为什么你身上要藏这么多电击棒?」
「这个事儿比较尴尬……」半夏说,「我当初不是苦干了一年多才升到地级吗?其实我和平台提出好几次申请了,但都被平台以表现不佳驳回。但我知道什么叫持之以恒,我就不断地申请,最后平台被我搞烦了,给我发来了通知。想成为地级猎罪人可以,但必须携带武器。」
我吃惊地看着半夏。
本以为他在地级猎罪人里垫底已经是最丢人的了,谁又曾想得到,他还被强制要求带武器,才能达到垫底地级的水平。
半夏坐在车里,他拿着手机看了看,有些惊喜地说:「姐,等会儿是杜仲过来。」
「你怎么确定是他?」
「我问枸杞子了,她说她没接到任务。那我们先把车开去安全的地方吧,我相信杜仲很快就会联络我们!」
「好。」
我们先将车开远,等过一会儿后,杜仲果然给我发消息了。他跟我要了个定位,我传给他没多久,他便开着一辆货车到了我们身边。
杜仲将赵田勇丢上了货车,然后转头问我们:「有没有什么要报告的?」
「没啥……」半夏有些嘚瑟地说,「虽然遇到点难题,但对我来说压根不是事儿。」
「哦。」
杜仲关上车厢,又问:「什么难题?」
半夏感慨道:「就是遇上苏清河了,但强大如我,还是轻而易举地把他给解决了……诶,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大家平时遇到他要绕着走呢?我就不怕他。」
杜仲听见这话,突然沉默了。
他隔着面具,死死地盯着半夏。
「怎……怎么了?」
「苏清河远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杜仲突然一把抓住半夏,将他压在了车门上,随后竟然扒起了半夏的衣服!
半夏连忙说:「干啥呢?这是干啥呢?」
只见杜仲先扒了他的外套,半夏的外套后边带个帽子,他从帽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 GPS 定位器,冷声道:「这叫被你搞定了?」
「我……」
我和半夏都是有些吃惊。
好家伙,原来苏清河还留了这么一手!
难不成他是故意的?就为了放我们离开,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
杜仲狠狠将定位器砸在了半夏的身上,怒喝道:「罪恶之地差点就毁在你这个白痴的身上!如果今天过来的不是我,而是你家大聪明,我们整个罪恶之地都要被苏清河团灭了!」
半夏也是后怕地打了个哆嗦,小声说:「对……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玩这么一手。」
「继续检查!」
杜仲把半夏扒了个精光,仔仔细细检查他的衣服、鞋子,任由他只穿个裤衩在寒风中发抖。
我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然后问杜仲:「裤衩要脱了检查不?」
「不用,他要是连那种地方都能被藏追踪器,那就可以去死了。」
「哦。」
我有些失望地收起了手机。
半夏委屈道:「姐,我已经很难受了,你就暂时收敛一点不行吗?」
「想什么呢,女人其实对拍男人那些地方丝毫不感兴趣,我只是想发给枸杞子,让大聪明看看你是怎么做任务的。」
「姐……我求你别再欺负我俩了。」
杜仲检查完了衣物,将那追踪器给弄碎了,然后问我们:「还有什么要报告的没?」
我开始细想刚才所有的细节……
忽然,我忍不住将手伸向了后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小东西。
拿出来一看,原来这是个夹子,上面粘着一个追踪器,正夹在我的头发上!
该死!
当苏清河摸摸我脑袋安慰我的时候,做的竟然是这种事!
果然,他是一个最无情的人!
我将追踪器丢到地上狠狠踩碎了,杜仲点点头说:「既然你自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半夏说:「你可不能扒姐的衣服!」
「不会,我暂时还不想死。」
「也对,姐肯定会弄死你。」
「倒不是怕她,就是……算了。」
杜仲沉默片刻,最后说:「出发吧,别浪费时间。」
我们又上了车,我坐在副驾驶上,让半夏开着车跟在杜仲后面,却还是感觉不对劲。
我说:「苏清河身上有疑点。」
「啥疑点?」
「为什么他每次都能找上我?而且他每次找上我的时候都没带枪,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他总是独自前来?」
「姐,我不懂。」
「警察抓人,通常是多数抓少数,这是为了最大程度避免警员和无辜人员伤亡……」我说,「比如抓一个贼,需要出动五六个警察,你明白吗?」
半夏说:「这倒也是啊,为什么苏清河每次都没带人来呢?难不成他是早就发现你了,想给你一个机会?又或者是他太狂了,以为自己就能搞定?」
我摇摇头。
苏清河必须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如果他不谨慎,就无法成为那么优秀的刑警。从他今天的举动也可以看出,他特别注重细节,要不是杜仲多疑,只怕罪恶之地真的被一锅端了。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狂妄到独自来对付我们?
肯定有理由。
现在我已经接近了杜仲,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从他嘴里套出萧沐白的情报。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忽然震动几下。
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是枸杞子发来的消息:「姐,我终于查到那些死者的共同点了!」
我回复道:「什么共同点?」
「你给我个邮箱,我发给你。」
我给了她我的邮箱,很快就收到了一封邮件。
邮件上详细地列出了那些死者,男女老壮都有。
文本内容上全都是枸杞子的自夸。
「死者一共有 17 位,虽说这些死者的共同点很难找,但聪明如我发现了问题,其中有三个死者生前都在大丰工业区上班,然后我就想,这大丰工业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呢?」
「我可真不愧是个小机灵鬼,我又仔细检查,竟然发现了更大的问题。所有的死者都曾经在大丰工业区上过班,虽然他们可能是身处不同的工厂,但确确实实是一个区域的。于是我又深入调查,聪明的小神探就试着搜寻,最后真给我发现了。」
「小神探发现这些人老家住在萧柳村、前飞村、黄家村。这些村子都在县道上,属于同一条路线。他们每年出来打工,都会集体包一个大巴去打工。还有每年春运回老家,也都会集体包一个大巴回来,三个村子沿途上下车,这是他们的习惯。」
「但在十七年前,一场意外发生了。有个醉汉因为遗落了工资,在大巴上闹事抢夺司机方向盘,导致大巴从县道山路摔下。这大巴限载 45 人,但因为严重超载,竟是强行塞了 70 人进去。这场事故造成 45 人死亡,轰动一时,而我查了以后发现,白术所杀的这些死者……全都是当年那场事件的幸存者!」
我看着邮件,惊得目瞪口呆。
萧沐白杀的人……竟然都和当初的大巴事件有关?
我立即发消息问:「那些死者是不是都姓黄、陈、柳和萧?」
这是我们那几个村子的姓氏。
「对啊!目前姓萧的只有一个萧青山,但是他被我们救下来了,姓柳的还没有。」
「如果不出意外……他之后的目标还会是姓萧或姓柳的!」
如果萧沐白是按照这样的顺序杀人,那代表他把萧柳村的人放在了最后。
别村的幸存者,他都已经杀完了,只剩下我们自己的小村子。
但为什么?
为什么萧沐白要杀那些幸存者?
我不由得在想,萧青山肯定隐瞒了什么秘密,那就是萧沐白要杀他的理由!
等轮船到了罪恶之地,我还是没找到什么接近杜仲的机会。
杜仲站在货车旁边,直到船靠在码头上,他还在沉思。
我问他:「怎么站着不动?把赵田勇带走啊!」
他说:「原本押送者要有黄金时间来处理猎罪人可能留下的线索,但我的黄金时间都浪费在了你们的身上,这是我唯一没时间去处理现场的任务,真担心会出意外。」
我无奈地说:「怎么可能会出意外,我们做得很干净,逃跑路线也都是押送者特定的。」
「还是谨慎点好……」他说,「但你们应该不会被抓,捕罪楼的情报总是很强大。只要捕罪楼不告知我,那就代表你们没有遗漏什么重要线索。」
半夏说:「那你还担心啥啊?既然我们不会被抓,那就代表平安无事呗,别这么紧张兮兮的,你也太信不过我了。」
杜仲瞥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开着货车离开了。
我也回到了萧沐白的屋子,等打开门进来,却被吓了一跳。
萧沐白坐在楼道口,静静地看着我。
我问他:「干嘛大半夜坐在这里?」
「你去做任务了?」
「对啊。」
「这是个失败的任务,原来杜仲也是个处理不好工作的废物……」他冰冷道,「出事了。」
只为你画眉
出事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说:「不可能啊,杜仲说过我们应该不会被抓啊!」
「是没有被抓,但别的方面出事了,你跟我来。」
他带着我进了屋,然后打开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指着上面说:「你自己看。」
我看向电脑屏幕,却见上面是一个大大的标题。
《最浪漫的黑暗传说——猎罪人归来!》。
什么情况?
我呆呆地看着画面,却看到是一个视频。
这明显是第一视角拍摄的视频,是从赵田勇对面的房子拍摄。
那拍摄视频的人还在说:「意外发现了网红赵田勇,拍下来给你们看看。」
「看吧,他现在不当网红了,在送外卖……那个是谁?」
视频里,戴着面具的半夏出现了。
同时屏幕里还出现了弹幕:「卧槽!是猎罪人!」
「猎罪人不是被抓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绝对是猎罪人!啊啊啊太激动了!」
不一会儿,画面里就出现苏清河干翻了半夏的情景。
但我很快就从画面里出镜了,不止如此,画面的后半部分,我还摘下了面具!
我怎么想得到,竟然会有人在偷拍不良网红赵田勇!
萧沐白冰冷地说:「猎罪人这个模式刚诞生的时候,因为过于高调,带来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后来随着第一代猎罪人被捉,全新的猎罪人很讲究低调。你以为我们为何要把尸体跟坏人都带回来?就是为了彻底隐藏在黑暗之中。你可倒好,你让群众发现猎罪人依然还活跃着!」
我是真的没想过,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我特意看了看播放量,却发现播放量飙升得很快。
我似乎……出名了?
萧沐白的屏幕还在时不时闪烁,有人不断地在给他发新链接,估计是捕罪楼的工作人员。
《全新的猎罪人浮出水面!与多起失踪案可能有关联!》。
《那些莫名其妙失踪的人们,很可能是被猎罪人盯上了!》。
《美女猎罪人身份曝光!想不到她竟然有这样的遭遇!》。
全都是有关于我的报道……
萧沐白冷声说:「你的真面目已经被人们看到,现在你已经连做一个猎罪人的资格都没有了。戴上面具是个麻烦,不戴面具同样是个麻烦!」
我小声说:「对不起,我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的。往好一点的方面想,我本来就是个通缉犯……」
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而我认真看起了一个个全新发出来的文章。
「我的同学就失踪了,他这个人吧……平时行为不太好,我怀疑他就是被猎罪人干掉了!」
「发个贴,我老公周海发失踪了,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很棒的丈夫。我们的孩子还躺在病院里,结果他无故失踪了,会不会是猎罪人下的手?不应该啊,我老公人很好的。」
「希望猎罪人能盯上我的前男友!他就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贱货!我可以贴出他到处去洗浴中心找小姐的证明,求求猎罪人把那个贱男人给杀了!」
「大家不要崇拜一个不法分子,如果那些失踪案真是猎罪人犯下的,那我们应该要保持谨慎!我们要竖立良好三观,猎罪人是一个杀人犯,怎么可以夸杀人犯干得好呢?期待早日将猎罪人捉拿归案!」
「不好意思啊各位,楼上是我的智障儿子,不小心把他从笼子里放出来了。」
我越看越觉得不舒服。
人怕出名猪怕壮。
这种事情说不定会给我带来大麻烦。
萧沐白冷声说:「你现在拖累的不止是你自己,还包括所有的猎罪人!」
我小声说:「真的很对不起……」
他用鼠标翻着那些链接,不耐烦地说:「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你是柳静,每个人都在搜索你,你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我别提有多委屈了。
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知道这种事情传出去肯定很不好,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责备我又有什么用呢?
忽然,萧沐白的鼠标在一个链接上停住了:《美女猎罪人柳静的走光瞬间!》。
我懵了?
点开一看,我才发现这竟然是我之前经常去的我家楼下超市门口。
估计超市老板看到了我的新闻,把监控录像给放出来了。
视频画面里,我普普通通地去买东西,穿着一件到膝盖的连衣裙,但是正好起风了,裙子飞扬起来,就那么短暂地露了一下内裤。我敢发誓,只是短暂的一秒不到,我就把裙子按下去了。
视频上全都是评论弹幕。
在我裙子飞起来的那一瞬间,有个弹幕突然弹出挡住了,说:「我是马赛克。」
其他的弹幕,都是在说一些讨人厌的话。
「好美的腿啊,爱了爱了。」
「打马赛克的那个是狗?」
「你们别那么恶心好吗?她穿的明明很普通,干嘛用这种猥琐的思想去评价女孩子,放出监控画面的人真不是个好东西!」
弹幕里沸沸扬扬。
萧沐白喃喃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我小声说:「那天好像是风很大,而且我裙子挺长的,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他忽然用鼠标点了一下倒退,视频又回到裙子飞起来的那一瞬间,在那所谓的「马赛克」出来之前,他冷声说:「你看看人们是怎么评价你的,这就是要低调的理由!」
「对不起……」
他又点下了倒退,视频再次回到裙子飞起的时候,他冷声说:「人心不古,看看这些令人作呕的评论!」
我没看评论,我冰冷地看着他。
萧沐白还没注意到我的变化,他说:「不看评论了,看到这些评论就犯恶心,眼不见心不烦!」
说罢,他点击了关闭弹幕,所谓的「马赛克」顿时不见了,他又重新点了倒退……
我一把按住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脸狠狠砸在了键盘上,用力地摩擦了两下!
我怒道:「真当你那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啊!」
死变态!
当初就是因为这种事情半夜潜入我家,夺走了我的初吻。
男人都是这个德性!
林云也是那样,我有两条睡裙,一条是普通的,另一条是吊带的。在家的时候他总喜欢帮我把吊带的洗干净,说老婆我帮你把衣服洗好烘干了,你快换上吧。
结果吊带的那条天天洗,能连着洗一个月。轮到普通的那条时,他就会很纳闷地和我说老婆,你自己的衣服不能自己洗吗?
萧沐白被我动了手没发火,只能默默地点下了举报视频。
我恼怒地回到了楼上,百战一见到我,立即欢脱地摇着尾巴扑了上来。
我一把抱住百战,轻轻地摸着它的头,叹气道:「百战,还是只有你靠得住……」
它哈赤哈赤喘着气,又呜呜叫着,叼了狗粮跑过来。
我给它喂了饭,心里陷入了沉思。
现在身份都被发现了,确实是个麻烦事。
但我还记得自己的主要目标,那就是查清造成林云去世的那场火灾,到底和萧沐白有没有关系。
不管了,只要能查清丈夫的死因,就算粉身碎骨也无所谓,也不在乎身份会不会外泄了。
我抱着百战揉了一会儿,正在忙着,忽然敲门声响了。
我打开门,有点没好气地和萧沐白说:「你又想怎么样?」
萧沐白忽然抱出一个大盒子,说:「你现在很出名,我需要给你做点改变。」
「改变?」
他将盒子放在了桌上,等他打开以后,我看着里边的东西,整个人都懵了。
全都是化妆品和护肤品。
我傻傻地拿起一罐赫莲娜,却发现只剩下一半了,忍不住跟萧沐白问:「你跟谁借来的?怎么是用过的?」
他有别的女人吗?
也对……
离开我这么多年了,这很正常。
他可真疼那女孩子,别的女孩能收到香奈儿都是种幸福,他的姑娘却已经跳到了最土豪的层次。
萧沐白熟练地整理着这些瓶瓶罐罐说:「这些是我自己的。」
「你一个大老爷们,你用赫莲娜涂脸?」
「对,我长期戴着面具,护肤还是要做的。」
「这么精致的吗……你知不知道男人用大宝 SOD 蜜那种档次就够了?」
「怎么,男人的脸就比女人低级?」
「没……没那意思。」
「别动。」
他将要用的东西按顺序排好,一一摆放在我面前,妆前乳、遮瑕、粉底、散粉……
突然,他伸出手,顺着我的额头缓缓摸到了鼻尖。
摸完以后,他用湿巾擦了擦手,又摸了摸我的脸颊,随口说:「你这是混油皮,我先用控油型把你的 T 区涂一涂,保湿就不需要了,等会儿给你遮盖毛孔……哦对了,要先帮你洁面。」
我很少化妆,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东西。
萧沐白就坐在我的面前,他为了观察我的情况,凑得是那么那么近。
太近了,仿佛即使戴着面具,我都能感受到他的鼻息。
刘海下的桃花眼,那眉毛上的伤疤,又让我的心里隐隐作痛。
当年受伤的时候……他肯定很疼吧?
我的心脏忽然开始有些扑通扑通直跳,萧沐白的动作很温柔,修长的手指时不时抚摸在我的脸上,让我觉得自己的脸好烫。
他……是不是给很多女人化过妆?
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想心里越是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在他帮我画眉的时候,那眼眸就仿佛一直在和我对视,我终于忍受不住,我就问他:「很熟练啊,到底给多少女人化过妆?」
他的声音很平静:「只有你。」
「你这看着不像是只有我的样子。」
我嘴上在嘟哝,心里却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今生只为你画眉。
如果他真的只为我这么做过呢……
想到这个,我的心儿又忍不住乱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可以。
他会不会这样告诉我?他说了只为我这么做过。
他会不会眼睛与我对视着,和我说一句:「此生此世,只为你画眉。」
我脑子好乱,明明萧沐白什么也没说,我却胡乱瞎想。
突然,萧沐白开口了:「猎罪人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戴面具做任务的,在一些特殊场合就需要借助变装。不止是我会,半夏他们也会。」
这样啊……
我闭上眼睛,任由萧沐白在我脸上轻轻抚摸着。
呼吸好难受……心跳好快。
我努力把他想成林云的样子,以此来减轻自己心里的负罪感,可我又觉得这样太渣了。
他为我贴了假睫毛,甚至还帮我染了头发,等他做完这一切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以为自己瞧见了一个妖艳贱货。
如果把他的行为称为化妆,那我以前自己在家里弄的就是小孩涂鸦……
他忽然问:「你想把头发烫卷吗?」
我连连摇头。
真好看……竟然能把我弄得这样漂亮。
萧沐白忽然说:「好看多了是吗?现在你走在街上,除非是熟人盯着你仔细观察,否则就认不出你。」
我听见这话,心里一下子不舒服了。
我冷笑着说:「什么叫好看多了?就是嫌我素颜长得丑?」
「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帮你变个模样。」
「变个模样意思就是否定我之前的模样?在你眼里我长得就那么不堪入目?」
「我不是那意思……」
「你就是那意思,你嫌我丑呗,觉得我不入流呗。真不好意思呢,我这丑姑娘暂住在你家里,给你堂堂一帝丢人了,我是不是要跟你道歉说对不起?」
萧沐白侧过脸说:「你原本……就很动人,这个你留着。」
他轻轻地拍了拍盒子,转身离开了。
我忽然觉得脸好烫。
为什么要把脸转过去说……
为什么要用动人这个形容词……
我摇摇头,努力不让自己脑袋乱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林云的死。
我没有心情去想那些情情爱爱,我只想给他一个公道。
我又看了看镜子前的自己,忽然想试试到底有没有用。于是我给自己换了身风格完全不同的吊带裙,而且还在盒子里发现了假发,我选择一顶假发戴上,随后招呼也没打,直接去了公寓。
来到枸杞子的房门前,我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人开门了。
来开门的是半夏,他纳闷地看了看我,然后说:「你好,请问你找哪位?」
我愣住了。
因为半夏的声音不对。
他有一种故意沉着嗓音,让自己声音听着很有磁性的做作。
我也故意夹着嗓音,软软糯糯地说:「你好,我是刚过来的,请问食堂怎么走呀?」
他笑了,恰到好处的做作微笑。
「走吧,我带你去。」
他走在我的身边,似乎是故意用 45 度侧脸对着我,有些潇洒地撅起嘴吹了一下自己的刘海。但我可以注意到,他的眼角余光时不时扫过一下我胸前的乳沟。
偷看的人总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然而被偷看的人永远都能感受到。
此时有几个猎罪人路过了,对半夏笑道:「没头脑,今天身边怎么不是大聪明了啊?」
「呵呵,调皮,总是乱开玩笑……」半夏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与我说,「别介意,他们就是喜欢乱说话。猎罪人也许是因为活得潇洒,偶尔就会有些任性,我从来不怪罪他们的任性。」
我问:「大聪明是什么意思?」
半夏说:「是我的女朋友,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也许某天你们会成为好朋友。」
还行,这小子至少没烂到骨子里。
他要是敢和我说自己没有女朋友,估计我会把他从楼上窗户丢下去,还要往他的尸体上吐口痰。
虽然他在夸赞枸杞子很可爱的时候,眼睛又偷偷往我乳沟瞥了一下。
我随口问:「哥哥好像和他们很熟悉呢,你是很厉害的猎罪人吧?」
「无论厉不厉害,都是为了扫除黑暗做贡献,实不相瞒,其实我没申请过天级猎罪人……」半夏说,「我目前一直待在地级猎罪人的档次,因为啊……」
他来到电梯前,绅士地帮我按着电梯,继续轻声说:「人们总是想去追逐更强,却忘了总要有些人去做渺小的事,不是吗?我这个人啊,无论做的事情是大是小,只要能维护心里的信念,就心满意足了。也许正因为如此,我从未申请过晋升到天级。」
我轻声说:「哥哥可真伟大。」
「过誉了,话说妹妹怎么称呼?」
「蒲公英。」
「姐!?」
半夏惊得睁大了眼,而我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冷笑道:「好看不?有女朋友的人了,天天盯着其他女人的胸看?」
「好看……」
「哈?问你还真敢答?」我更加用力了。
「疼疼疼……」半夏着急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姐,你肩膀上的疤呢?」
我说:「用了粉底和遮瑕。」
我顺手将他砸在了电梯角落,然后看着电梯镜子里的自己说:「真就完全看不出来?」
半夏委屈地说:「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新来的呢!」
「好看不?」
「姐这次问的绝对是脸吧?好看啊姐,原来你可以这么好看。」
我心满意足地说:「看在你小嘴这么甜的份上,我就不和狗子说你偷看我两次了。」
「谢谢姐!姐真是大恩大德!」
我拿起手机,给枸杞子发了条消息:「狗子,啥时候下班回来?半夏老偷看我,看了不下二十次。」
「喵的!等着,他废了!」
那年事故那少年
当枸杞子回来后,我让她再带我去一趟萧青山那边。
因为我总觉得萧青山身上肯定有秘密,本来我想亲自去找他,可是考虑到押送者比我更熟悉,我就生生忍住了。
果然,枸杞子听说我要去找萧青山,她就很认真地说:「姐,现在这个时间,已经是他们的休息时间了,你想去找萧青山可不靠谱。这样好不好,我先帮你去把他弄出来,然后你找个地方和他见面。」
我问:「你用什么理由把他从工厂里弄出来呢?这也太引人注目了,我怕白术会发现。」
枸杞子笑着说:「姐你多虑了,他绝对是发现不了的。我们押送者经常会私下接触恶人,毕竟这些人都是我们送来的,我们很熟悉他们的身体情况。某些坏人带着伤,某些坏人带着病,我们押送者通常会送点药品之类的,免得他们死在工厂里。」
我恍然大悟,于是枸杞子就让我去海边等着,说她等会儿就带萧青山来。
半夏非要带着我去海边,他的理由很简单,他说我毕竟是个弱女子,这罪恶之地时不时就会有坏人出没,天知道那些人会在什么时间越狱,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陪伴着我。
当我听到他用了孔武有力这个词时,不知为何没忍住笑了。
但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与他一同到了海边。
海滩总是漆黑的,远离码头的地方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但这种黑暗让我特别安心,我就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哪怕半夏就在我身边不远站着,我也瞧不清他的模样。
伴随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我有些舒服地坐在了沙滩上,一阵冷风吹来,让人感觉格外清凉。
大海澎湃的力量,伴随着清泉流水的声音……
清泉流水……
我紧皱起眉头,回头怒斥道:「半夏!你非要在这儿撒尿吗!」
不远处的半夏吓得叫道:「姐!这么黑你咋知道我在干啥?」
我没好气地说:「收回去!」
「听听你这无理的要求,都尿一半了能收回去吗……」他委屈地说,「这里太黑了,我实在是有些害怕,就忍不住了呗。」
我一阵无奈。
这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展现出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
忽然,海滩上变得稍稍明亮了一些。
原来是月亮从乌云里出来了。
我没忍住和半夏说:「你说你实力也弱,胆量也不行,脑子也不聪明,怎么就非要成为猎罪人呢?成为了猎罪人也罢,你就乖乖在人级待着,为什么非要冲击地级和天级?」
「姐你是不会明白的……」半夏嘟哝着说,「你一出手就被评定为天级了,你又怎么能明白我这种比起你略微弱一丁点的人的感受?」
我说:「也许我能懂也说不定呢?」
半夏走到了我的身边,他蹲在沙滩上,扒拉了两下沙子,嘟哝着说:「惩罚任务,全都是一些让人不舒服的任务。」
「嗯?」
「姐你想啊,既然是惩罚任务,就代表有坏人需要被惩罚。既然那人被定义为坏人,就代表他肯定伤害过无辜的人。」
「对,是这意思。」
半夏说:「我啊……特别不喜欢迟到的正义,我觉得惩罚任务就是迟到的正义。有时候我完成任务了,看着被自己捉拿的恶人,我都会忍不住想……为什么我偏偏在事情发生以后才出现呢?」
我说:「所以你希望能成为天级猎罪人,去做保护任务?」
「嗯!我讨厌迟到的正义,因为我觉得这东西本来就不该迟到。」
「可你是个废柴弱鸡……」
「再弱的人也有想保护别人的心啊!」半夏不高兴道,「姐你们这样厉害,当你们去保护别人的时候,你们值得被歌颂。可像我这样的人……就因为我弱小,我的善良就不值得被人尊重吗?」
我心里柔软的一处地方,仿佛被半夏给触动到了。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而他小声嘟哝道:「每个人都笑我自不量力,但我从来不在乎别人是怎么说的。我就想保护别人一次……哪怕一次也好,我也希望能有个人对我说谢谢你保护了我。」
「你会的……」我温柔道,「虽然你现在很弱小,但我知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是啊夏哥哥,你肯定可以实现信念的!」
突然枸杞子的声音从后边传来,我扭头问道:「萧青山带来了?」
「嗯,在那货车里。」她指了指远处的货车。
半夏连忙站起身说:「姐,我去帮你把萧青山带来。」
他跑向了货车,枸杞子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说:「姐,你知道吗?公寓的顶楼有个大活动室,里面有私人的棋牌、电影院、台球桌和水吧,是这个罪恶之地唯一的娱乐地区了。」
我说:「不知道,你们没和我说过。」
「嗯,因为我和半夏从来不去那。」
「为什么?这岛上的生活很沉闷,难免也需要点娱乐吧?」
「姐,你记得公寓房间是随意领取钥匙的吧?曾经有个猎罪人住进了半夏住过的房间,那傻子又忘了把东西整理干净,结果被那猎罪人搜到了他写的日记。」
「日记?」
「嗯,我说给你听。」
我啊,要是能瞬间移动就好了。
可以瞬间移动到弱小的人的身旁。
从罪恶的爪牙下拯救了他。
或者想有一个漂亮的长着翅膀的独角兽。
我骑着它巡逻在城市的夜空,和星星融在一起。
哪怕遇到雷暴天气,在那闪电雷鸣的云雨旋涡里。
我也风雨无阻,坚守着自己的责任。
我那犹如敏锐的鹰眼,会找到每一个急需帮助的人。
可以用独角兽送病人去医院。
也可以拿着宝剑惩治恶人。
可惜我什么都没有。
但我不会放弃呀。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需要我去保护的人。
「那猎罪人看到了他写的日记,跑去娱乐室读给所有人听,半夏成为了大家的笑柄。他当时羞得厉害,和别人打了一架,结果当然是被人按着打……」枸杞子说,「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去娱乐室了,我也不会去。」
「他的执念倒是很深。」
「半夏从小就很弱,打不过任何人,为了让自己有点男孩子的尊严,他就去做了孩子王。整天跟低年级的小朋友混在一起,那些孩子都叫他老大,他也为此感到骄傲。其实他的人生挺可悲的,同龄人没有瞧得上他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小屁孩面前找回尊严。」
「嗯?」
「他和那些孩子说,要是在外面被欺负了,尽情报他的名字,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小弟。但是没有用,报他的名字还不如直接说我大哥是奥特曼。他一个人都罩不住,一个人都保护不了,后来他偷偷给那些坏孩子买零食,求他们不要欺负自己小弟了,以此维持大哥的面子,维持自己一点点的自尊心。」
「像他的作风。」
「可大地震的那一年,他什么都没保护好。」
「……老家川蜀的?」
「嗯。」
「大家都跟着老师跑了,他却在废墟里挖。他就哭呀,说好了会保护好他们的。那些跟在他身边的小不点,总以为他就是生命里的奥特曼,以为他就是大英雄。可他一个也没保护住,小不点们被赶来帮忙的大人们挖出来,那么小那么小,跟在他身边跑步的时候还容易摔跤,每次被欺负了都找他哭鼻子……他说过会保护他们到变成很厉害的人,但他一个也保护不了。」
枸杞子蹲在我的身边,她揉了揉脸,挤出笑容说:「其实他归根结底就是个很弱的人,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为什么非要想着保护别人呢?」
「不会……」
我看着半夏的身影,轻轻地说:「瞬间移动很厉害不是吗?还有骑着独角兽的骑士,也让人觉得很浪漫。被念出来又怎么样?很酷嘛,我也想会瞬间移动,我也想要一头独角兽。男人的中二病从来不让人讨厌,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挺好,至少我就很喜欢浪漫的男孩子。」
「是呀……谁不喜欢呢?」枸杞子轻声说。
半夏扯着萧青山来到了我们身边,他说:「姐,我们俩还要回避不?」
「嗯,你们回避一下。」
半夏连忙牵着枸杞子离开,我看着他的身影,忽然在想……傻男孩,以后还是少欺负他吧。
嗯。
不欺负他了。
我突然喊:「枸杞子你走慢点,小心点,半夏刚在那拉屎了!」
「半夏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少整点奇葩的事儿!」
「你不要听姐乱说啊!我是小的我不是大的!」
「你瞅你那德性,撒个尿你还觉得骄傲了是吧?你再敢随地小便,我就把你那根给剁了!啊啊啊我烦死了!我都不敢在这儿走了,这么黑我又看不清!你抱着我走!」
我心满意足。
原来枸杞子在发飙的时候不会甜甜糯糯地喊夏哥哥。
我看了眼身旁的萧青山,随后问他:「你上次跟我说的话,都是真心话吗?」
萧青山有些害怕,他连忙说:「当然都是真心话!」
我冷冷地说:「当年那大巴,萧沐白他爹萧正光的事儿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
「你别想糊弄我!你先听好了,当年那些大巴的幸存者,几乎全给萧沐白杀了!死了那么多人,这件事我就不信你没听说过!」
「是……是听说过一点……」
「那你就全都告诉我!」我怒喝道,「再敢让我发现你骗我,或者隐瞒了什么,我直接把你交给萧沐白!」
「我……我没撒谎呀……」
我冷笑一下,然后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用捕罪楼打开免提联系了萧沐白!
当萧沐白接通电话后,传来了他的声音:「怎么?」
我说:「我在海边吹风,不想走回去了,能顺便开个车来接我么?」
「哦。」
萧沐白挂断了电话,而萧青山明显听出了他的声音,惊恐地看着我
我冷声道:「他马上就到这里,只需要短暂的十分钟不到。如果我再听不到有用的线索,我就直接把你交给他!」
「我说!我说就是了……」萧青山终于放弃了抵抗,小声说,「当年大巴出事,我们一致对外说是他爸抢方向盘,他爸也确实抢方向盘了,但事情其实不是那样简单……」
「那是什么情况?」
那一年。
萧沐白的父亲萧正光,与同乡们一起坐大巴回乡。
在没有移动支付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把自己一年到头的血汗钱小心抱着,生怕被别人给偷去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以前春运时期的暴力事件多发,各种抢劫帮、砍腿党,层出不穷。
回家路上,人们本来都是欢天喜地,结果半路遇上几个人站在路边,大巴也过不去了。
那些人拦下大巴,说自己被长途大巴丢下去了,希望能搭一路回家,多给点钱也行。
这种事情人们并不意外。
在如今动车飞机高速发展的情况下,大巴车的活路越来越难。
但群众可不同情,反而还幸灾乐祸,这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以前的长途大巴太乱。
要么辱骂乘客、殴打乘客,要么坐地起价、随意超载。
更有些黑心大巴,在春运的时候跑车站拉乘客,谈好价钱,拉满乘客以后,他们高速跑一半,直接找个出口下去,让乘客们都滚蛋。
乘客们不乐意也不行,那是要挨揍的。
等乘客们下车了,长途大巴再开回车站,重新再拉一波人。
早些年打工的人,吃过这种苦头的,数量还真是不少。他们提着大包小包,走在寒冷的小雨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所以在得知这几人的遭遇后,乘客们也觉得正常。抱着帮帮忙的态度,觉得做善事嘛,多拉几个人也无所谓。
听说对方愿意加钱,司机自然更高兴,他本身就是个喜欢超载认钱的主儿。
唯独萧正光抓住了方向盘,告诉司机不能开门。
他说情况不对。
为什么这些被丢弃的乘客都是壮汉,一个女人都没有?
从人数上说也不对,那黑司机要丢就把乘客全丢了,只丢这一批人是怎么回事?
车上的乘客们都觉得萧正光多虑,他们说只有这几个人也正常,毕竟被丢在路上那么久,肯定走掉了一些人。
正在说着,两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忽然从路边的小树林后面出来了,原来她们刚才是方便去了。
这样一来,人们就更不怀疑了,纷纷指责萧正光太多疑。
大家都说慌个啥,我们这里几十号人呢,还能怕他们几个?他们要是敢动,我们一人一口唾沫都把他们淹死了,到时候谁怂谁是孙子!
人们纷纷热烈地响应,最后打开门把这些可怜人都接了上来。
那些可怜人上车之后,刚开始还和大家聊得开开心心,可当车子开到了更偏僻的地方,他们却化为了劫匪。
这些人刀子掏出来的那一刻,萧正光想起大家的承诺,他还大吼一声打流氓,就真扑上去了。
可等他抓住了刀子的时候,回头一看,大家全都乖乖坐着,甚至脑袋都不敢抬起来。
刚才还说好了,谁怂谁是孙子。
到头来全车就他一个不是孙子。
车里爆发了激烈的殴打,萧正光其实也没中刀子,那些劫匪不敢拿刀真捅人。
他就大喊老乡们别怕,可大家还是不敢动,生怕把劫匪逼急了,还有人忍不住叫萧正光别犟了。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萧正光在回来的路上和老乡聊得开心,多喝了些酒,他那股劲就是不肯消退。
他们的打斗波及到了司机,大巴失去控制从山道摔了下去,酿成惨剧。
大巴车刚开始不是死那么多人的。
车子刚燃烧的时候,幸存者们从车里爬出来。
里边受伤的人、被挤压的人哭天喊地,却怎么也出不来。
等火越烧越大,这些幸存者懵了。
怎么办?
回去以后怎么给父老乡亲们交代?
大家都是同乡,甚至都是亲戚,约好了一起回去的。
要是回去让大家知道了,这辈子还能抬起头吗?
于是有个聪明人就提出了办法。
那萧正光……不是被烧成炭了吗?他不是喝多了乱摸方向盘吗?他不是刚好没被刀子捅吗?
大家一想,是啊。
虽然对不起萧正光,但他已经死了。
总比回村里告诉别人是大家自己脑子傻要更好吧?要是说实话了,萧正光就是悲情英雄,他们一辈子都要活在被人怒骂鄙夷之中。
不行,那是要给人戳脊梁骨一辈子的。
于是他们都说好了,把罪责全推到萧正光的头上,但他们也说好了,不管怎么样,萧正光这次都是替大家背这个罪名的,以后他家里要是有啥困难,可一定要替他老婆孩子担着。
一开始的时候,人们确实是这么说好的。
可他们低估了村民们的愤怒。
当这个消息传遍了几个村子,萧沐白一家顿时和附近几个村子都成了世仇。
每当他们想说点话,都会受到怒骂:「你堂哥/叔叔/弟弟都因为他死了!你还帮他家里人说话,你是不是脑子傻!」
事情超出了这些人的预料,他们开始发现自己的谎言带来的效果有点过于厉害。
可人们越是憎恨萧沐白一家,他们越不敢说出真相。
亲眼见证了那样强烈的憎恨,又怎么敢让憎恨转移到自己身上?
久而久之,他们连要帮助萧沐白一家的承诺都忘了个精光,让这事儿慢慢埋葬在时光里。
而就是那天起,一个孩子成了罪人之子,千夫所指。
他和母亲永远活在了唾弃之中,迎来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黑暗人生!
我啊……都还记得呢。
七岁那年,萧沐白发烧了,他母亲带他去镇上诊所看医生。
那老医生的儿子就是大巴车的死者,他冷笑着说:「我儿子都死了,怎么你儿子还没病死?」
寒冬细雨,人们冷得发抖,压根不愿出门。
萧沐白趴在母亲的背上,没有人愿意载他母子俩,他妈妈冻得双手冻疮,把他绑在背上,骑行二十公里去县里医院,才终于给孩子打上了一针。
第二天,他妈妈的手就被冻得裂开了道道口子,连肉都能瞧见。
我啊……都还记得呢。
十岁那年,班里要写作文《我的爸爸》。
有四个同学走上去,说我的爸爸是个好爸爸,但是被萧沐白的爸爸给害死了,希望他爸爸投胎成畜生。
等轮到萧沐白念作文,班里一起说不想听畜生爸爸。
他明明挨多少打都不曾哭过,唯独那天课堂上噘着嘴不说话,回家的路上没有和我讲话,只是抹着眼泪,努力不让自己发出抽泣的声音。
他的妈妈去学校找老师反应情况。
老师回答说:「怎么?难道你们还觉得自己委屈吗?」
我啊……都还记得呢。
考上大学的时候,萧沐白偷偷来到我家,把我搂在怀里。
他很小心地问我,以后要是有天我们结婚了,可不可以照顾他妈妈。
因为他妈妈身体很不好,受了很多苦。
他终于熬出头了,想让妈妈也过得好一点。
他说着说着,有点呜咽。
我说没关系呀……吃了你妈妈的饭这么多年,以后我们一起保护她。
全都记得呢……
那种事情……
每一件每一件。
都狠狠地刻在了心上。
苦命人总被命运多次捉弄
我冷冷地看着萧青山。
忽然想起我小时候他所做的事。
真有意思……
犯下了恶,却开始做善事。
既然知道我过得很苦,为什么没想过萧沐白也过得很苦?
那是虚假的善,与其说是为了善良,倒不如说是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用谎言欺骗自己的负罪感,希望死后被阎王爷算账的时候,能有好一点的报应。
我叹了口气,走到半夏身边对他们说:「我先去路边等白术了,你们把他带回去。」
「好咧,姐。」
来到路边,萧沐白很快就到了。
他将车停在我旁边,我上了车,忍不住看了看他。
为什么……
从来没有一点好事发生在他的身上。
其实他这辈子原先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老天偏偏要这样对他?
萧沐白开着车,他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很专注,而我也是静静看着他的侧脸。不知不觉,我已经习惯他戴面具的样子了。
我忽然问:「我叫你来接我,怎么还真来接我?」
「不是真来接你,顺便带百战溜溜,免得它太闷了,狗是要遛的。」
我回过身一看,才发现百战在后面趴着,只是它今天乖乖地没有叫,所以我一开始还没发现它。
萧沐白将车开到了码头边,随后打开了车门。他很贴心,还带了矿泉水和百战的玩具。
我缓缓走在附近的沙滩上,百战欢快地在沙滩上跑着,我怕它跑远了,时不时还要叫它回来。
萧沐白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又静静看着月亮。
他真的好喜欢看月亮。
其实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喜欢。
死去的人……才不会在墓地里呀。
她会化为天上的星星,陪你入眠到天亮……
她会化为一股清爽的风,吹拂过你的脸庞……
她会化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淋湿在你身上……
生与死不能把爱隔开,你一定会感受到她的存在。
其实这一段话,最当初就是萧沐白和我说的。
他的妈妈曾经就是这样教着他,而他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天空。然而星星不容易瞧见了,他便总是看着月亮。
童年时他想看到父亲。
成年后他还在看着父母。
我任由百战在沙滩上打滚,然后坐在了萧沐白的身边。
乌云还在飘荡着,缓缓遮住了月亮。
四周又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唯独百战可以让人瞧见,因为它眼睛亮闪闪的。
我说:「反正也瞧不见你,在月亮出来之前,把面具摘了吧,透透气。」
「也是,有些累了。」
他也许是摘下了面具,但我看不见他。
我也不知道该和他找些什么话题,但仅仅只是坐在他的身边,又仿佛回到了从前。
我们一直是这样,属于彼此的光……不是吗?
我又想起了林云。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是个很不好的人。曾经总唾弃男人的白月光和红玫瑰,可当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又发现我分不出他俩到底谁更好一点。
正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的萧沐白在深呼吸。
我问:「你是伸懒腰吗?」
「嗯,最近很忙,有些累了。」
「那你躺一会儿。」
「躺着了。」
他闷哼一声,我能感觉到他忽然坐了起来,我问:「怎么了?」
「脑袋磕到了块石头,又瞧不见。」
我咬了咬嘴唇,跪坐在沙滩上,伸出了手。
我触摸到了他的脸颊,将他轻轻地朝着我这边扯来。
我能察觉到他在发抖。
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温热的脸颊缓缓贴在了我的腿上,而我温柔地帮他按摩着后脖颈。
他原本急促的呼吸声,在缓缓平静下来。
我说:「这样能睡着了吗?」
「嗯……」他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你对每个男人都这样吗?」
我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就如同他给我化妆的时候,我问他是不是帮很多女人化过妆。
我随口说:「会对我丈夫这样,还有我以前的一个男人。」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谁?」
「你的丈夫,你之前说过他的优点。」
我沉思了一会儿:「什么样的人啊……憨憨傻傻的吧。总是喜欢为了别人考虑,总是喜欢为了别人付出,像个傻子一样,从来不去计较得与失,这辈子都在坚持着自己的初衷。」
他问:「那你以前的男人呢?」
我轻轻地说:「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
「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取决于他是怎么对我的。」
「我不懂。」
乌云随着风儿轻轻地飘。
月光缓缓地要出来了,天地间仿佛在被月亮调整亮度。
萧沐白下意识要戴上面具,而我已经按住了他的脸。
我低下头,轻声说:「沐白,我男人是不是你杀的?」
月光洒落在大地上。
他身体一颤。
我们保持着对视,四周的一切都静下来了。
他还是冷静下来了,问我:「如果是呢?」
「我会杀了你,然后再自杀。」
「为了他杀我?」
「对,我念及旧情的方式就是给你一个痛快。」
他苦笑一下,最后说:「既然你早已认出了我,为什么不早点与我说?」
「因为我要确定如今的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我确定了,你还是以前那个萧沐白。你父亲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我就直接问你……我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你在为了他质问我。」
「不可以么?」
萧沐白的声音有些颤抖。
但那不是害怕的颤抖,我能感受到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是他从我身边抢走了你,现在却变成你在为了他质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不对吗?」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搭在了我的脸上,克制着怒意,「人们总说最大的遗憾是遇见得太晚,可来晚的是他,为什么唯独我被夺走了一切?」
我听着他的话,没忍住笑了。
他听见我的笑声,问我:「你为什么笑?」
「你只是在恼怒命运,而不是真的怪罪林云。以你的性格,你只会感谢他把我照顾得很好,因为你当初确实被判了无期。」
他叹了口气,说话很是无力:「对,我不怪他,因为他对你很好……其实我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但是我啊……我真的好感谢他,感谢他让你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感谢他让你我能再次相遇。」
「好了,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那把害死林云的大火……是不是你放的?」
「是。」
我双指刺向了他的眼睛!
他却仿佛早已料到了我的动作,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冷声道:「我的目标原本不是他,谁知道他会因此闯入火海之中?我在秋千那等了你这么久,最后发现你结婚了,我也没去打扰过你。我恨他夺走了我的爱人,但我从来没想过改变你的生活。」
「那场火是你放的……」
「我说了,我没想过杀他!我只是想杀了黄家村的那几个混蛋,我甚至是第一个喊出失火的人,只为了让无关的人都离得远远的。当年我父亲死后被烧成了焦尸,那我要他们被活活烧死,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我男人死了。」
「你男人是被别人骗进火场的,我也不想他卷进来。煤气爆炸后,一切都变得很危险,他非要闯进来,我原本都已经逃出火场了,就因为他,我不得不折返。后来我亲眼看着他被掉落的天花板压着,我去救他,但是没有用,我也差点死在里面。」
萧沐白坐起了身,他咬牙切齿道:「天底下我谁都能杀,唯独不想给你带来伤害。我知道自己没有脸面留在你身边,却还是忍不住靠近你。柳静,我尽力了,但我不想背这个黑锅……或许我也要承担责任,但我尽力了。」
这该死的因果……
我知道是赵俊磊把我的男人骗了进去。
可我又怎么忽略萧沐白放火的事实?
我难道还能放下这一切,和他说没关系啊,反正你一开始又不想烧死他?
他想离开,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那天根本没接什么保护任务,而是捕罪楼为了你更改信息,对吧?」
「对。」
「为什么捕罪楼要一次又一次帮你这样残忍地去报仇?猎罪人明明是不杀人的。」
「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如今的事情都与你无关。」
「沐白,你如今除了我,还有谁能诉说?」
「正因为是你,所以才不想说。」
我放开了他,他往外走了几步,似乎是难受于这件事,回过身说:「火是我放的,但我不会说对不起。因为说了道歉的话,就承认自己做错了……这件事情我原本应该没有错,我一点也不想去承担!我什么事都敢承担,可这种有关于你的事……你可以说我是个懦夫,但我一点都不想担责!」
「为什么?」
「一旦担责了,我们永远都回不到从前!我满心都是委屈与难过,我满心都是后悔与不甘!我这辈子都在做保护你的事,却仅仅只是为了给父母报仇,给你带来了最大的伤害!柳静……你知道你对我而言算是什么人,如果连我自己都觉得我错了,又有什么能支撑着我活下去?」
命运作弄。
我忽然想起了这句话。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我心里好苦。
萧沐白愤怒地离开,但却没有开车,他将车留给了我,自己选择走路回去。
百战还是无忧无虑地跑到了我的身边,哈赤哈赤喘着气。
我摸着它的下巴,轻声说:「百战……我该怎么办?」
「嗷呜……」
他确实这辈子都在保护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林云,永远都不愿意伤害我。
他只是想为父母报仇,可他走上了极端,造成了林云的死。
我知道要不是赵俊磊欺骗林云,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可就好像萧沐白自己都不敢承认的那样……
这件事情……
它本身就是个巨大的折磨!
人生倘若能是理中客,又要七情六欲做什么?
黑暗的沙滩上,我把脑袋埋在膝盖之间,但却没有哭出来,我只是心里空落落的,觉得好苦。
好苦……
仿佛上天在故意狠狠地玩弄我们,哪怕已经遍体鳞伤,它也没有丝毫要停手的意思。
忽然,我感觉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我有预感是萧沐白。
他从身后抱住了我,双手紧紧搂住了我的腰。
萧沐白的言语里,满满都是不甘:「我们根本就不该变成这样……明明是我先遇见你,我也潇洒地放弃了,我从没想过用这种方式把你夺回来。我不想他出事,一点都不想,比起拥有你,我更想让他和你过得好好的。可一切还是这样发生了,我能怎么办?我本来该走,可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好不甘心。」
我轻声道:「不要这样。」
「我告诉自己,半路回来是很丢人的行为,但是我克制不住。我怕你就好像这沙滩上的沙子一样,握得不管是紧还是松,到头来都会从指缝流失。我根本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我甚至天真地想就这么默默陪在你身边。我告诉自己,半路回来丢人也无所谓,因为我怕我这样任性地转身一走,就再也不能面对你。」
「我说,暂时先不要这样。」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做了让你无法释怀的事情,可我偏偏又不想你去计较这件事。」
我能听见他的声音带点呜咽,但他在努力克制。
明明……
他曾是我生命里的光。
我也是他生命里唯一的陪伴。
此时此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心一定好疼好疼,因为我也好疼。
我心疼林云,心疼自己,也心疼萧沐白。
他这一辈子……
上天可曾对他好过哪怕一次?
我知道怎么化解萧沐白的难过。
只要我回过身抱住他,与他吻在一起就好。
我很清楚,在感情上他还是那个稚嫩的少年,当我转过身吻住他的那一刻,当我灵活地用舌头温柔引导他该怎么热吻的那一刻,稚嫩的他会彻底沦陷在我的吻里,他全身心的伤痛也会在一瞬间被短暂治愈。
那个时候,也许我会哭出来,也许他会紧紧地抱着我。
此时此刻,如果不想他再难过心痛下去,那是唯一的选择了。
可我不想。
也许未来的某天我们可以重新爱上彼此,但此时此刻,站在我的角度,我一丁点想吻他的心情都没有,我的亡夫和孩子尸骨未寒!
结婚多年的我很清楚,男人受到的待遇可以抬高,可以保持不变,但唯独不能降低。
今天吻他一次。
就代表以后也必须要吻。
今日可以亲吻的女孩,未来的某天,她若是收回了这个待遇,对男人而言是致命的打击。
哪怕今天我因为一时的心疼满足了他,以后又怎么办?
我的心也好痛,强忍难过成全一人,最后也只会演变为两个人的痛苦。
救命……
不要再让他抱着我了,我一点也不想亲吻他,可我克制不住,我不想他继续难过下去。他曾经是那个最好的男孩,我不想让他余生都活在我的怜悯之中。
可我还是只能捧住了萧沐白的脸。
感情上犹如白纸一样的他,呼吸有些加重了。
我们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缓缓张开了嘴唇,任由自己的呼吸散落在他的唇上,他浑身都颤抖得好厉害。
这一吻,他将获得新生,他将自以为获得了爱情,今晚他会激动得难以入眠,甚至为此偷偷落泪。
而这一吻,我将跌入深渊。
罢了,哪怕跌入深渊,我也忍着痛苦一直演下去吧,就当报答他曾经的恩情。
「姐!你在这儿吗!」
半夏的声音忽然响起。
谢天谢地……意料之外的最好结果出现了。
以前我看电视剧,每次看到男女主角被打扰就好烦人。可当真的放在自己的生活中,放在这一刻的情况下……半夏简直成了救赎我俩人生的恩人!
萧沐白连忙站起了身,而我长吁一口气。
我转头看向黑暗里模模糊糊走来的半夏和枸杞子,从来没觉得他们两个这么可爱过。
「我……我先回去了。」
白术立即戴上了面具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我终于没忍住落下了泪。
半夏和枸杞子走到了我身边,半夏说:「姐,我们刚把萧青山送回去,然后出来吹吹风,结果突然被百战扑上来撒娇。吓死个人哦,那狗眼睛贼亮!我就想你肯定也在这儿!」
我呜咽着说:「半夏,你这个狗娘养的王八蛋,你蹲下来!」
「啊?」
半夏纳闷地蹲下来,而我捧着他的脑袋,用力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接着我又捧住枸杞子的脸,也用力在她脸上啵了好几口!
枸杞子连忙挥着双手:「姐!太热情了!你未免太热情了!我的脸要被亲肿了!」
我呜呜着说:「你们两个废物,原来真的是有些用处的。谢谢你们……你们两个……真他妈的是好人!」
半夏吃惊道:「姐,你到底是想夸我们还是骂我们啊!」
枸杞子说:「强者的心我们捉摸不透!」
「狗子,这几天我能去你那睡吗……」我忍不住抓着枸杞子说,「我不想回去。」
枸杞子转头跟半夏说:「你回你那睡。」
「我靠!我那没有门啊!」
你碰他试试
枸杞子的房间总是很可爱。
床上铺满了娃娃,屋里喷了空气清新剂。
浴室里是一对情侣牙刷,天蓝色和粉红色的小熊毛巾贴在一起,诉说着热恋的味道。
半夏乖乖去了自己那没门的房间,我和枸杞子躺在床上,想起刚才与萧沐白的事儿,我还是觉得有些难受,就关了灯。
毛茸茸的被子贴在身上很舒服,枸杞子听见我的呜咽,轻声说:「姐,我当初猜对了……是吗?」
「嗯……」
她抱着我的胳膊,黑暗里我沉默一会儿,忽然说:「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那场火是他放的,但我男人其实也不能算是他害死的。我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无非就是迁怒,我逃不过心里的那道坎。」
「我明白,就算他放火的时候不想发生这种事,但归根结底起因都是他。」
「我啊……」
「姐,你先别讲话,你能听我讲几句吗?」
「你说。」
枸杞子轻轻地说:「我和半夏啊,被人叫没头脑和大聪明。他没头脑是真的,我可是总觉得自己机灵。但大家叫我大聪明,真是夸赞我聪明的意思吗?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俩就是被人欺负的小二逼。虽然半夏经常不服气,但我心里其实蛮快乐的,我觉得我俩一辈子都当两个废柴挺好的。」
「当初我和半夏说白术放火的事情,仅仅局限于我和他说而已。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跟我描述做任务时吹牛了,我不知道是你救过他的命。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会牢牢闭嘴,不让他去告诉你。可惜我不清楚呀,他为了重义气,也傻傻地和你说了。」
「后来你看我帮你调查,其实我心里是不太乐意的。可我好喜欢半夏,我喜欢那傻男孩到什么程度呢……哪怕是猎罪人,我也想和他白头偕老。既然你对半夏有救命之恩,那我肯定也要替他报答你的恩情。于是我就帮你调查了,可当我踏出第一步,不代表我要踏出二三四五步。」
「姐你知道吗?狮子和老虎打架,这俩东西都知道见好就收,因为想彻底杀死另一方,自己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它们会忌惮对方,甚至会有些英雄惺惺相惜。也许狮子老虎只是打闹几下,可当它们打起来时走过的地方,翻滚过的地方,地上又压着多少只蝼蚁虫子?」
「我虽然平时乐乐呵呵的,但我很有自知之明。一帝是什么人呀?对于你而言,他或许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我看得出他有多在意你。从来不让人进入自己屋子的一帝,却会让你住进他的屋子里,完全不怕别人说闲话。傻子也能看出你俩有关系,但我哪怕好奇心再强,我都不会去好奇你俩,因为我就只是个小蝼蚁呀。当蝼蚁被压死的那一刻,有谁能为我伸出援手?」
「姐,你的胸脯抱着真软和,是不是生过孩子的女孩都会这样呢?我也想有孩子,我也想给半夏生个和我一样可爱的女儿,我也希望某天抱着孩子喂奶的时候,可以红着脸骂旁边的半夏一句臭流氓。我知道他是猎罪人,所以我总在感慨,身为废柴真是太好了,因为废柴可以活得更安全。哪怕半夏一直奢望成为天级,我都在鼓励他,因为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注定不会像你们这样强大。」
「可他离你的故事越近,我就越担心。我们归根结底只是蝼蚁罢了,只是被人欺负的小废柴。半夏这人傻,重义气,总想着保护别人。当他知道朋友有困难,他不可能会袖手旁观。姐……我们依然是朋友,但有的事情咽在肚子里就好,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在你痛苦的时候,我只想你把满肚子的苦都咽下去,永远不要告诉我们。老虎不会碰狮子,但它心情不好的话,随便就能踩死几只蝼蚁。」
枸杞子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却每一句都刺进了我的心。
她紧紧抱着我的胳膊,说话都有些发抖:「我恳求你,有委屈自己回去承受好吗?我想帮你,但一帝牵扯的东西我们碰不起,我连知情权都不敢有。你出了这个门,就说心情好多了,放过我们这对永远都不起眼,只会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废物好吗?我很怕……我也觉得很愧疚……这些话我只敢偷偷和你说,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起了身,温柔地拍了拍枸杞子的小脑袋:「狗子,我回去了。我不生气,是我没考虑到你们,早点睡吧。」
我换好衣服,枸杞子一直把脑袋蒙在被子里,仿佛是不敢面对我。
她在被窝里小声说:「以后做有界线的好朋友,可以吗?」
「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垫底?」
「捕罪楼催我升级几次了,我拒绝了。像杜仲那种级别的押送者,每个城市只能有白班和夜班两个。如果我同意升级,我就会被捕罪楼调去别的城市……那个傻男孩,没有我可怎么办?他自尊心强,这辈子都升不到天级,倘若我还去服务其他天级猎罪人了,他心里就算苦,也不会与我说。」
「嗯,走了。」
我出了门,半夏正在隔壁房间整理床铺。
他见到我出来了,惊奇地说:「姐,你们不是在休息吗?你是不是饿了想去拿桶泡面?」
「不是,我心情已经好多了……」我笑着说,「回去了哈。」
「姐你心情好了就行。」
我看着半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想。
如果半夏是我的男人就好了。
这个半夏并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个形容词。
不是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特别强大,此时的我不由在想,如果我的男人也这么弱小,在困难的时候没有出头的实力,那真是太好了……
哪怕一起做对小废物也好,乐乐呵呵的,憨憨傻傻的,不顾世人的目光,过着属于自己的小日子。
可偏偏不是。
两个男人都不是。
但凡他俩像半夏一样弱小点,我们的命运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我回到了萧沐白的屋子,推开了他的门。
一进来,却看见他侧躺在沙发上,眼睛布满了血丝。
他看向我,而我走向了他。
中途我伸出手,轻轻关闭了屋里的灯光。
黑暗里,我爬到了沙发上,轻轻地抱住了他。
我想明白了。
上天不曾对他好过一次。
纵然我心里痛苦,我又怎么忍心给他再添上一笔最深的伤痕?
用不知廉耻的话来说,他……也是我爱的男人。
萧沐白抱住了我的腰,我没有抵抗,而是故意在他耳边轻轻喘息了一声:「嗯……」
他的呼吸越来越加重,下意识就要吻我。
我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呜了一声,又乖乖躺在沙发上,而我抱着他的脑袋,温柔道:「睡吧,你也是个傻小子。」
黑夜里,我们紧紧相拥在一起。
当年倔强的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
而在我的眼中,他还是像孩子一样单纯。
我抱着他,不自觉露出了有点幸福的微笑,顺手将他的手从我胸口拿开了。
我抱着他,不自觉嗅起了他洗发水的味道,顺手将他伸进我裙子的手拿开了。
我抱着他,在他尝试把我领口纽扣解开的时候,提起膝盖狠狠撞在了他的裆部。
他又呜一声,总算彻底安静了。
不知为何,这一晚我睡得特别舒服。
等第二天睁开眼睛,萧沐白还在我怀里躺着。
他也睡得很安稳,我看着熟睡的他,不由得伸出手,轻轻解开了他的纽扣,掀开了他的衬衫。
触目惊心的伤疤,从锁骨一直到腹部。
那本来应该是一具很漂亮的身体。
我温柔地吻在了他的锁骨上,顺着伤疤往下,亲了一下他的腹肌。
这是为了我留下的。
我心疼。
他被我吻得睁开了眼睛,下意识捧住我的脸,想要亲吻我。
我推开了他,皱眉道:「你能正经点吗?别老想着亲我。」
「可你刚才还……」萧沐白有些吃惊。
「有些事情我可以,但你不行。」
他就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终于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起身去给我做早餐了,还顺便为百战做了饭。
我叫来了百战,萧沐白为我端来了两碗水饺,又把一块三成熟的进口牛排放在盘子里,摆在地上。因为担心百战的营养不够,他还细心切了苹果,再放了些三文鱼。
我们俩人一狗,在餐厅用着早餐。
我看了看水饺,又看了看百战的狗盆:「什么意思?人不如狗系列?」
「它这辈子救过多少人,你这辈子救过多少人?」
我叹了口气。
得,这个确实比不过。
正在用着早餐,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
是捕罪楼发来的消息,这个消息和其他人的消息全都不一样。
消息文字通体红色,打了马赛克,而且消息框还被置顶了。
我纳闷地看着这个账号,说:「这私信怎么颜色和别人不一样?而且还带马赛克和匿名的。」
萧沐白说:「四主的消息。」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四主?
我惊奇地点开了消息:「上午十点三十分,所有猎罪人准时来活动室开会,押送者回避。」
我纳闷地说:「首领竟然要所有猎罪人去开会?我还以为大家都是各干各的,你身为一帝,知道点内幕消息不?」
萧沐白吃着水饺,沉默不语。
我还抱着手机纳闷呢,等吃饱以后,他却忽然说话了:「开会的时候离我近一点,我会保护好你。」
他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什么意思?
好好的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我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等到了时间,我们去了活动室。
活动室里十分安静,已经被摆了许多椅子,人们都坐在椅子上,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大电视。
半夏在角落对我使劲招手,我本来想去坐在他身边,但想起萧沐白说过的话,最终还是没过去。
等人们来齐了,那电视忽然开始播放画面。
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出现在画面里,他的声音经过加工处理:「所有人都保持安静,我是四主之一,猎罪人首领。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想与所有人都说一个情报。猎罪人当归、龙胆、人参,在任务中不幸牺牲!」
人们倒吸一口凉气!
「最可怕的是,这三人都是在不同的任务里牺牲。大家都知道,猎罪人因为掌握着强大的情报,很少会出现意外。一整年下来,最多也只会有四五个伤亡。可就在最近的十二小时内,却死了三位伙伴!」
「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猎罪人被发现了!自从第一代猎罪人出事后,我们全都低调行事,不敢让公众知道我们的存在。但昨天你们每个人都已经看到了新闻,社会上现在有多么大的动荡,你们已经很清楚了。」
「人们将之前的多起失踪案和我们联系在一起,那些做过亏心事的恶人,更是因此有了警惕!我们的任务难度大大增加,导致发生了这样悲惨的情况!」
「今日召集大家过来,就是要告知大家,先暂停执行捕罪楼任务,我们会根据各位以往的表现重新定级。天级猎罪人会大大减少,也有很多地级猎罪人会降低到人级,各位都知道,给猎罪人划分等级,就是为了保护你们的自身安全,现在我们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请等候通知。」
电视关闭了,在场的许多猎罪人,都是纷纷将视线投向了我。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如果说目光可以杀人,我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们杀死了多少次。
终于,有人忍不住爆发了。
「蒲公英!你要怎么为你做的事情赔罪!」
「就是因为你,才会造成三位猎罪人的牺牲!就是因为你,我们以后的任务危险程度将会大大增加!」
「你可倒好,收获了美名。第一代猎罪人陈识创造的光辉形象,全都被你给继承了,我们却要替你背这个黑锅!」
我听着人们的怒斥,终于明白萧沐白为什么要和我说那样的话了。
在我被千夫所指的时候,半夏却忽然站了起来,他着急地说:「大家不要生气啊,这件事情也不是姐的错。归根结底是有人偷拍了姐发到网络上,谁都不愿意发生这种事,何必非要让姐承担责任呢?她何错之有,她也只是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被偷拍啊!」
「如果她是个足够优秀的猎罪人,就不会留下线索,也不会露出马脚,事实证明她的实力根本担不起天级……」一人冷笑道,「难道只有我觉得不对劲吗?她一个女人,真的有资格成为天级猎罪人?怕不是某个人提拔的吧?」
萧沐白淡淡地说:「什么意思?」
那人说:「她住进了谁的家,大家是看在眼里的,某些人自己心知肚明。」
萧沐白站起了身,那人吓得连忙倒退几步。
我轻声道:「不要吵架。」
明明白术开口,他们还不敢说得太明显。
但在我开口的那一刻,所有人却都怒了!
「蒲公英!你现在开始装好人了?」
「我不是装好人,发生这种事情我也很难过……」
「那你就赔罪!你知道难过却不知道赔罪?」
「我本来就想赔罪,为什么打断我的话!」
「那你来……」一把短刀被丢到了我面前,「也不要你的命,为我的朋友剁指谢罪!」
我死死地看着那把短刀。
旁边的人们见我没反应,立即怒喝起来。
「剁啊!仗着有人保你就不用付出代价了?」
「刚才不是说得很好听吗!」
「蒲公英!你到底有没有担当了!」
我猛地把左手拍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右手朝着短刀抓了过去!
「不要!」
萧沐白正要抓住我的手腕,另一个人却突然出现,抓起了短刀。
是半夏。
他抱着短刀,有些瑟瑟发抖地看着在场愤怒的猎罪人们。
他吞了口唾沫,小声说:「各位是怎么了?为什么非要这么大怒气?」
「怒气?就因为她,我们陷入了危险之中!」
「猎罪人本来就很危险不是吗,大家怎么不看看面具上刻的字?你们每个人都有面具,怎么偏偏这时候忘记了……」半夏有些害怕地后退,他小声说,「归根结底,大家都嫉妒了不是吗?嫉妒姐一来就是天级,嫉妒她继承了那位陈识的美名,嫉妒她有一帝照应着。拿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就是为了掩盖自己心里的难受不是吗?每个人都在想,凭什么都在做猎罪人,她却能收获美名,我们却被迫增加危险,不是吗?」
「你他妈说谁嫉妒呢!」
有人忽然丢出了一把椅子,正好砸在了半夏的脑袋上。
他狼狈地摔倒在地,而那人跳到了半夏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怒骂道:「老子叫你胡说八道!」
半夏怕得捂住了脑袋,那硕大的拳头朝他而去。
「喂。」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猛地回过头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