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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9月6日
【正文加番外,已完结,HE】《后宫干饭王》
我是一个侧妃。

皇帝说我八字极好,旺夫,于是下旨让我嫁给太子沈湛。本来以我爹的丞相身份我该是正妃的,可谁让我是庶女呢?
出嫁那天整个丞相府喜气洋洋,张灯结彩,我却十分伤感,毕竟以后再想吃府里厨子做的红烧肉就难了。

哦,忘了介绍了,我不是真正的太子侧妃岳临溪,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干饭人,机缘巧合穿越了而已。

今天是我和太子成婚的第三天,要回门来着,真好,可以回去吃最爱的红烧肉了。
作为一名专业的干饭人,丞相府的红烧肉我愿称之为究极好吃。

我当然不指望太子会陪我回门,毕竟成亲那天他挑了盖头出去敬酒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也好,我乐得清净。
回门这天我特意挑了午饭之前回到相府,这样留下来吃顿红烧肉不突兀吧?
丞相老爹和主母拉着我说了半天的场面话,我的嫡姐岳名姝坐在我的斜对面,表情莫测。
这些人没几句是真的关心,反而满满的试探和算计,入乡随俗,我也只能发挥自己几百本大女主小说学来的技术,游刃有余地和他们打太极。
你来我往,我都喝了三杯茶了他们好像还是没有要开饭的打算,我有点不耐烦了。

正想旁敲侧击地暗示一下他们,却等来了宫里的人。
皇帝驾崩,传位太子沈湛。
老皇帝诚不欺我,我这旺夫命果竟是真的,结婚三天直接给我老公旺成皇帝了,我被接进了宫。
由于沈湛只有两个侍妾,没有正妃,所以我摇身一变成了后宫之首,封号溪妃,他的两个侍妾封为答应。
溪妃熹妃,一对比就看得出我是个野路子,当不了钮祜禄临溪,也做不了宫斗冠军。
不过我也志不在此,我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干饭人罢了。
登基大典那天他我第二次见沈湛,他穿着一身明黄的龙袍,这颜色让我想起了达利园软面包,害,以后恐怕是吃不到了,我有些伤感。

不得不说我这便宜老公挺帅的,这模样在现代怎么着也是个国民老公水平,就是那龙袍太黄了,站在人群中有些显眼,我要是刺客一眼就能找到他的位置。
刚想到这茬,一只利剑破空而来,直冲沈湛后心,有些势不可挡的架势,我就说吧我就说吧,这身衣服可太显眼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个鬼魅般的人影从沈湛身后闪出来,横刀挡开了箭矢。
那箭方向急转,竟是向我而来,我她妈直接好家伙,老娘不会武功啊!救命啊!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一把拽开了我,箭头堪堪擦过我的脖颈,射中了我身后一个宫女的肩头。
宫女惨叫了一声,倒地不起,真是个倒霉蛋儿。
锦衣卫反应迅速,很快把沈湛保护了起来,场面得以控制,一具尸体被抬到了沈湛面前,射箭的人是死士。
沈湛看都没看那尸体,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我……面前的那个男子,男子赶紧拉开同我的距离,跪在地上请罪,「皇兄恕罪,刚刚情况紧急,臣弟失礼了。」
沈湛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几秒没有说话,转而看向我,顿了几秒,他冲我招招手,「爱妃,过来朕这边。」
我二话不说,屁颠屁颠就过去了,虽然刚刚他旁边那个黑衣老哥为了救他把箭挡开差点射到我,但是一看就很牛逼的样子,我过去并不是为了离沈湛近点,而且离那个老哥近点,小命要紧!

毕竟登基大典要进行几个时辰,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来搞刺杀?
事实证明,我想得真没错,后面陆续来了三拨人,不过有了第一波的打草惊蛇,后面的人甚至都没能近得了身就被按住了,业务水平属实一般。
一下坐一下站一下行礼,我腿都酸了,登基大典才结束。
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去干饭了,这大半天,可饿死我了。
我归心似箭地赶回双喜宫,就像以前放学后飞快往食堂冲一样,要知道美女的第一快乐就是干饭,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早上出门前特意让小厨房炖的猪蹄,这会儿已经骨肉分离,鲜香软糯。
宫女见我回来,将猪蹄汤和大米饭乘好端上来,我掀开盖还没来得及下筷子呢,就听见一声高亢的「皇上驾到。」
我含着热泪放下筷子,如果有挫折阻挠我干饭,那就解决挫折,再来干饭!加油干饭人!
我整理好心情出门接驾,真是搞不懂,忙了一天登基大典他不饿吗?皇帝不用干饭的吗?

「溪妃可是吓到了?怎么这么匆忙就回了双喜宫?」沈湛目光带着审视,似乎想看出点什么。
狗男人,人前是爱妃,背后就是溪妃了,呸!

我不禁腹诽,面上却是诚惶诚恐,「臣妾是有点吓到了,」借着低头说话,我舔了舔嘴唇,好想吃饭啊,隔了个屏风,我都可以闻到偏殿炖猪蹄的味道。
对于我们干饭人来说,最痛苦的不是没饭吃,而是明知道有饭,却没办法去吃,嘤嘤嘤。
我饿得紧,忍不住又舔了舔嘴唇。

没想到这个时候沈湛忽然上前一步勾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抬了起来,我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伸着舌头和他大眼瞪小眼。
沈湛眼里的凌厉变成不解最后变成无语,他放开我的下巴,「你为何这副表情?」
我她妈饿啊!心里不断咆哮着,我却还要维持一个宫妃的自我修养,「陛下忙了一天还没用饭吧?不如……」不如你先回去吃饭吧,我也要吃饭了,不如有空再聊?
不料我话才说了一半,沈湛直接打断我,「那就在你这一起吃吧。」
卧槽!不行啊,我只炖了一个人的猪蹄。
「爱妃不愿意和朕一起用膳?」
我能说不愿意吗?「臣妾不敢。」
当御膳房把沈湛的饭菜摆好时,我忽然想流泪,我真傻,真的,是什么让我认为一个皇帝吃得会比炖猪蹄差呢?
整顿饭沈湛都没有说话,他好像不太喜欢别人伺候用饭,所以整个饭桌上就我们两个人,没人盯着,我吃得格外香。
一碗米饭不知不觉就吃完了,我想再盛,发现桌上没有装米饭的容器,皇宫白米饭都供不起?
沈湛不知道我看来看去在找什么,开口问我,「怎么了?」
我如实相告,「陛下,臣妾还想要一碗饭。」
沈湛大抵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有点心虚地看了一眼沈湛碗里的半碗米饭,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吃得太快或者吃得太多了。
但是以后说不定会经常一起吃饭,饭量这个东西没法伪装的,我索性坦诚相待,「臣妾,没饱。」
「吃饭七分饱就好,」沈湛淡淡道:「不能贪口腹之欲。」
「可是臣妾还没饱,」迎着沈湛不认可的目光,我改了改措辞,「臣妾还没有七分饱,可能还需要一碗米饭。」
沈湛虽然不认同我的行为,但还是喊人进来给我加饭,我如愿吃了两大碗米饭,把沈湛桌上的菜横扫一空。
我放下筷子时沈湛碗里还有一点米饭,真是细嚼慢咽啊,没有一点干饭人的风骨!我有点看不起他!
我端起旁边的茶水清口,沈湛盯着自己碗里的米饭在沉思,想来当皇帝要操心许多事情吧,吃饭都思虑重重。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沈湛握着筷子的手好像有些微微颤抖。
吃完饭沈湛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我思索再三还是含羞带臊地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陛下,下次御膳房给您准备饭菜的时候可以给臣妾也准备点吗?」
沈湛咬了咬牙,「你的脑袋里只有饭吗?」
干饭人的脑袋当然只有饭了!这不明知故问吗?

我几乎本能地想要点头,但是感觉沈湛有点面色不善,我只好换了套说辞,「臣妾只是庶女,自小和庶母生活在小院里,庶母早亡,臣妾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吃过这些山珍海味,礼数上可能也不周全,还望陛下海涵。」
沈湛看着我半晌,最后竟然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看样子不大开心。
脾气怎么这么大,这样下去会成暴君吧?
接下来御膳房每天给我送一日三餐,我决定收回前一天的话,连后妃吃饭都这么上心,一定是个好皇帝。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御膳房伙食太好了,短短一个月我胖了好几斤,不过倒不是因为我吃得多,而是这身体刚刚十八,还在长个子呢,以前好像营养不太跟得上,我来了这一个多月,明显养好了。
摸了摸自己有点肉肉的脸蛋,我非常满意这个现状,终于没有刚来的时候好像风一吹都会倒的架势了。
天越来越热了,这天中午御膳房送了冰镇的莲子羹来,我开心地喝了一大碗,顺便见了刚养完伤上岗的碧桃。
就是那个登基大典因为我躲开了,所以被射到的倒霉蛋。
碧桃之前是我宫里二等宫女,我不喜欢人近身伺候,所以没有设立一等宫女,那天登基大典我随手点了她同我去,没想到差点丢了命。
作为补偿我把她升了官,让她打理我宫中的事,嘻嘻,这样我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了。
碧桃受宠若惊,一个劲儿地谢恩,就在这时有人来传话说沈湛找我。
自从上次吃了饭我和沈湛再没见过了,搞不懂他忽然找我干吗。
天气炎热,坐着步辇还是出了好多汗,大热天大中午的,非这时候找人干啥?
好不容易才到了养心殿,看着抬步辇的人满头大汗的样子,我不禁暗暗心虚,该不是自己吃得有些太胖了吧?看给人累的。

养心殿门口的侍卫打开门示意我进去,一步迈入,凉意扑面而来。
好家伙,外间都有十来盆冰,真会享受!
我进了里间,沈湛今天穿了一件银灰色的长袍,上面绣着金龙和云纹,整个人看起来贵气不凡。
他微微颦眉坐在案几后,上面摆了好几摞奏折,听见我行礼他也没有抬头,只是让我在旁边先坐。
旁边有一个小案,上面放了几样糕点和一个粥桶,沈湛在忙也没空理我,那我吃他两块点心不过分吧?
我捻了两块点心吃了,顿时感觉有点口渴,这一句过来又热又晒,还吃了两块那么干的点心,现在嗓子快冒烟了。
养心殿的宫人服务不行,我来了大半天,竟然连茶都不给上,想让人给我端杯茶又怕打扰沈湛,我思索片刻,打开了粥桶的盖子。
呵,还是双层的,里面夹层放着冰呢。
作为他暂时的后宫之首,口干了喝口粥不过分吧?我轻拿轻放,喝了一碗冰粥没发出一点声音。
狗日的御膳房,给我的八宝粥没这好喝,桶也没这高级,送过来都不咋冰了。
臭奴才厚此薄彼,我心里为自己鸣不平,想着只有再喝一碗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你倒是不客气,」沈湛不知什么时候没看奏折了,冷不丁一开口给我吓一哆嗦,碗差点都没拿住。
偷吃被抓个正着,我颇为尴尬,只能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臣妾帮您试试毒,这不,正准备盛一碗冰粥给您呢,您看奏折那么辛苦。」
沈湛挑眉,「用你喝过的碗给我盛?」
「咱俩都成亲了,用一个碗有啥?别这么见外嘛。」
「你这是在提醒朕什么吗?」沈湛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可是洞房之夜冷落了你所以你心中介怀?」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沈湛直接炸出了我的否认三连,乖乖,我这身体才十八啊,这么小,禽兽!

沈湛露出几分笑意,换了个话题,「粥好喝吗?」
「好喝,」我看沈湛没有生气的意思,又十分自然地盛了一碗,边和沈湛说话边喝了下去。
寻找每一个合适的机会,在对方浑然不觉时凭借风轻云淡的干饭技术把饭干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看中的食物都吃进自己肚子,这是一个干饭人的基本素养。
吃饱喝足,沈湛说我可以回去了。
直到我回到双喜宫也没搞明白他让我去这一趟是干什么,点心滞留?帮帮孩子?
接下来的几个月,沈湛隔三岔五就会喊我过去吃饭,或者把我叫过去说一阵话,我的偷吃偷喝渐渐成了光明正大蹭吃蹭喝,发展到后来甚至可以为下一次点餐了,由此证明,沈湛真的是个好皇帝。
而我待在养心殿的时间,从最开始的半个时辰到后来的一个时辰,然后到了现在的大半天都在养心殿。
大多时候沈湛都在忙,不是看奏折就是见大臣,我在偏殿待着,有时候会睡睡午觉,醒了就翻翻他帮我从民间找来的画本子。
全都是些什么书生小姐、父辈仇恨,完全没有意思,一天除了干饭我待得属实无聊,看了这些话本子,我准备重操旧业。
是的,我除了是一名优秀的干饭人,我还是一个言情小说作者。
而我穿越了,当庶女了,皇帝赐婚了,当侧妃了,进宫了,涵盖了穿越、宅斗、宫斗、权谋数个题材,怎么看也是个大女主的命,却万万没想到,除了一场刺杀,我硬是一点有逼格的事都没经历。
没经历就编点经历,我拿起桌上的笔,长久的积累和真实的经历让我下笔如有神……个屁!我不会写毛笔字!
看着纸上歪七扭八的几个字,我有点惆怅,原来到了最后,我只剩下了干饭这一个本事。
「怎么?又在想一会儿吃什么?」沈湛大抵是忙完了,拿了个翠玉葫芦悠哉悠哉地进来了。
「你能不能帮我做个东西?」几个月的饭友了,这点交情还是有的吧。
「又琢磨什么了?」
「什么叫又?」
沈湛挑眉,「昨天刚让做什么麻将,内务府这会儿估计正做着呢,还有前些日子的吉他、跳棋什么的,你脑子里哪来那么多的花样?」
「那啥,都是些小东西,又不费事。」
「那你说说今天需要什么?」
我把我的要求给沈湛描述了一下,他有些不解,「你不会写字要笔干嘛?」
「看不起谁呢?」
「不是你只是吃饭的时候给朕说的吗?」沈湛咬了咬后槽牙,「你说丞相未给你请西席,」
纳尼?
对了,之前给他卖惨来着,原主是不认字,可是我认啊!
「那啥,庶母教我了一些字,我和她不受宠,偏居小院,也没有纸笔,她就拿炭火在地上写字让我认,我学写字也用的炭火,所以不会用毛笔,」
「哦?」
哦是什么意思?不信?
我刚穿越来的时候,相府里的住所方方面面都不好,原主的确备受冷落,身边的丫鬟也都伺候的不上心,姨娘又早早去世了,看那瘦弱的身子骨也知道过得不好。
稍微打听一下也知道我不受宠啊,这个沈湛,一看就对我不上心!我有点莫名气闷。

沈湛没再说什么,很快就到了午膳时间,菜比平时还多了几个,我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索性埋头一个劲地吃。
这世间多得是心酸冷暖,唯有干饭不可辜负!
吃完饭,按照传统我是该走了,沈湛却突然晃了晃那会儿进来时拿的那个翠玉葫芦,「要不要尝尝?列席城刚刚进贡的瑶池酿。」
「酒?」
「你喝了就让人给你做你说的炭笔,」沈湛冲我扬扬眉头,挑衅道:「敢不敢?」
呵,但凡是能入口的,就没有我们干饭人不敢的!
一杯酒下肚,我感觉我可以喝一坛,这东西完全和就是果酒嘛!我示意沈湛再给我倒一杯,他笑着摇摇头,撑着脑袋一副看戏的样子。
别的不说,沈湛这厮是真的好看,是我最爱的那种慵懒系,举手投足都不疾不徐,却又带着难以言喻地好看,皇家的贵气和上位者的威严让他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可惜了这是在古代,他还是个皇帝,要是在现代的话,我身边有这么个极品觍着脸也要追一追的。
我有点遗憾,再抬眼去看沈湛,却发现有两个他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岳临溪,你是不是醉了?」
当然没有,我反而感觉我的思维无比清晰。
「岳临溪?」沈湛伸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被他晃得头晕,伸手抓住他的手。
喝醉了,不算非礼吧,帅哥的手姐姐今天可是摸到了!我心里窃喜,嘴上却义正词严,「别晃了,头晕。」

沈湛半天没说话也没抽出手,我索性一直拽着他的爪子,一副喝迷糊了的样子,但是慢慢地,我真不是在占他便宜了,因为真的头晕,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天旋地转,我感觉我像是被人绑在大风车上转了一百圈,但是意识却还很清楚。
我感觉到沈湛把我打横抱起来,我感觉到什么东西硌在我的胯骨上,硬邦邦的。
停,不要搞黄色,是他腰带上的鎏金蟠龙而已。
沈湛把我放在了床上,然后好像在旁边坐下了,我有点紧张,这大中午的,他该不会……

「岳临溪,生辰快乐,」我感觉沈湛拍了拍我的脑袋,原来今天是原主的生辰啊,亏得他还知道呢,
过了半晌,他又道,「也祝我生辰快乐。」
啊?沈湛也是今天的生辰?难怪让他俩成亲呢,这多有缘分的事啊。
恍恍惚惚,我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我本想一个鲤鱼打挺帅气地从床上起来,没想到脑袋一痛,失败了。
我听见不远处一阵嗤笑,沈湛坐在灯下笑得十分开怀,灯光昏黄,他像是画中谪仙,趁着夜色下了凡间,撩人心弦。

我有点不敢多看,赶忙移开自己的视线,强自镇定地从床上爬起来,脑袋一阵闷疼。这什么破玩意,一杯就把我干翻了。
「很晚了吧,你怎么也不叫我?」我拂了拂被压皱的衣摆,走到沈湛近前,左侧有一扇窗,外面宫灯明亮。
「还早,天刚黑而已,」他带着几分揶揄,「我看你睡得挺香,都打呼噜了,就没忍心叫你。」
我耳根有点发烫,不会吧不会吧,打呼噜?我以前没这毛病啊!脸有点发烫,我狡辩道:「我平时不这样的,是你这酒,这酒有问题。」
「那好吧,」沈湛突然换了个话茬,「时辰还早,你要不要随我去摘星楼看看?那里能俯瞰整个京城。」
烛火晃动,沈湛的桌面上是一堆奏折和书,他拿着一支笔,笔尖蘸着赤红的朱砂,眉间有些许疲惫,眼睛却亮亮的,像一个撺掇小伙伴逃课的坏孩子。
我本来有些头疼想拒绝的,但是想起迷迷糊糊间那句生辰快乐,迎着沈湛期待的目光,我有点心软。

摘星楼很高,或许每个皇宫里都有这样一座高楼,可以将都城的夜色和广袤的大地与星空尽收眼底,用来聊以慰借身在高处的寂寞。
我跟着沈湛一步步往上走,把守的士兵跪了一地,他褪去了刚刚在养心殿的轻松与欢快,形态庄重地走在我前面,身形挺拔,不怒自威。
他是帝王,要永远驻守在这座皇城,以后会有无数的女人进入后宫,他会有皇后,到时候自己连紧跟在他身后都不行了吧?
初秋的夜风微凉,我蓦然间从谴倦旖旎的心思里醒来。
刚醉了酒,我感觉浑身都使不上劲,没走多久就有些走不动了,沈湛回头来看我,想伸手拉我走。
我看着递到面前的手,有些恍惚,沈湛见我犹豫,直接拉过我的手,不容分说地拖着我继续往上走。
我没什么力气,脑袋也晕晕的,所有的注意都集中在他牵住的那只手上。
他的手热热的,很大很有力,我亦步亦趋跟着他,刚刚清醒的心思又一次迷离在夜色里。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累死的时候,前面豁然开朗。
一个宽敞的平层出现,四周有高高的围栏,围栏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风从四面八风涌过来,让人感觉无比畅快。
好像真的抬手可摘星,天上的星子格外地亮,我跑到围栏边,透过比人还高的围栏缝隙向下看,整个皇宫的景色尽收眼底,红墙绿瓦雕梁画栋的华丽藏匿在了迷蒙的夜色中,更显韵味。
到处都是阑珊的灯火,沈湛后宫人不多,所以后妃那一片显得有点暗。
「父皇的后妃们都在那一片,」沈湛伸手指着东北角的一大片建筑,「她们不会插手后宫之事,你也不必与她们交集。」
说起来我和沈湛成亲后一直很清闲,没有让我去见过任何皇亲国戚,也没任何人召见过我。
我听闻下人说,沈湛的母亲是先皇后,已经故去好几年了,沈湛和先皇的关系不怎么好,我那时还以为他太子之位坐不稳呢。
沈湛的母亲故去后先帝没有再立皇后,沈湛登基也没有立太后,前朝好像意见颇多,但是我不在意这些事,所以也没有去打听。
我之前吃饭问过要不要去拜见一下先帝的后妃们,沈湛说不用,那反正他是老大,我照做就好了。
今日忽然提起先帝的后妃,我一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沈湛没等我说话,他又自言自语道:「父皇被这个皇位困住了一辈子,如今他想让我也困在这,」沈湛伸手拍了拍围栏,「母后十年前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那年小妹被发现溺毙在了荷花池里,她的四个孩子,就只剩下了我,我一个人,留不住她了,所以她走了。」
夜色凉薄,沈湛面色平静无悲无喜,我却感觉他比哭出来还让人心疼,短短几句话里面包含的太多了。
「母后失去三个孩子崩溃,父皇外宣称母后失足坠楼,加了这高高的护栏,」沈湛抚摸着比人还高出一头的围栏,「他大抵是怕我也跳下去,」
沈湛转过身背靠着围栏冲我笑,「我还真试过,因为我想从母亲离开的地方去找她,所以让人支开士兵偷偷跑上来,但是围栏太高了,父皇来得又快,我都搬来凳子了,却还是没来得及,」
沈湛像是在说什么轻松的事一样,「那日父皇抱着我一直哭,一直求我不要丢下他,求我和他一起找到杀害小妹的凶手为小妹和母后报仇,我心软答应了。
其实他大概早就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但有的事情由不得他,所以他只能隐忍着。
我想离开,可是我舍不得他一个人面对,毕竟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可我又恨他没有保护好母后和小妹,唉,这么多年连话都没有好好和他说过,不曾想他竟也突然走了。」
沈湛絮絮叨叨半晌,直到说到先皇走了时忽然哑了嗓子,「我起初很恨他,为什么明明爱母后却要弄那么多的女人入宫平衡势力。
那些女人怨我母后得宠,所以不断暗害,我觉得母后的苦难是他造成的。
可是我坐上这个位置后才发现有多难,前朝牵一发而动全身,万千黎民百姓在你的决策下生活,外有匪寇内忧隐忧,当了皇帝,就由不得自己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相信你以后会是个好皇帝的,」我不知如何说,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他。
沈湛摇摇头,「我做不好,虽然我理解了父皇的不易,但是我还是无比厌恶权术,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他,」他深深地看着我,「我无法像他一样为了平衡前朝给我爱的女人带来危机。」
他的眸子很黑,比夜晚的天幕还黑,眼里的神采很亮,比天幕上的星星还亮,亮得我不太敢看,也不敢接话。
沈湛声音有些低落,「今日是我的生辰,以往母后都会给我办生辰宴,亲手做长寿面给我,母后出事后我就不过生辰了。
我和父皇关系不好,但他还是会叮嘱御膳房给我做长寿面,今年他去了,我再也没有亲人了,也没有面吃了。」
他的眼尾有点发红,夜风把他头发吹得有点乱,不同于他平时的凌厉,此时的沈湛可怜巴巴的,让人想揉揉他的脑袋。
「天冷,咱们回吧,」我不忍心看到这样的沈湛。
沈湛盯着我看了半天,风把我们的袍子吹得猎猎作响,他有些气急败坏,「你给我煮面,非要我说出来你才听得懂吗?」

第二日,沈湛封我为贵妃,因为我的面做得太好让他感动了,反正他是这样给我解释的。
前一天吃完面他还问了我关于封号的意见,我要了辰字,毕竟真正的我叫岳辰,星辰的辰。
外界有说因为我和沈湛定情摘星楼,所以取了星辰的辰字;有说因为我和沈湛同一天生辰所以取了辰字;还有人说这是敲打我好好做着捧月的星辰,不要妄想中宫之位。
害,不得不说大家想太多,这就是我张口一说他一答应的事而已。
作为大家议论的主角,我,辰贵妃本妃,没有风光无限,也没有进行封妃大典,因为我生病了!
喝了酒,爬楼梯一身汗,又吹了半天冷风,再在御膳房折腾了半宿,我彻底废了。
当天晚上就高烧不断,第二天床都下不来了,头晕目眩直犯恶心。
我心里苦啊,昨天沈湛还给我说今天会有岭南进贡的荔枝呢,今天去不了他那里,他该一个人吃光了,嘤嘤嘤。

太医来给我诊脉开药,碧桃把黑乎乎的中药给我端过来的时候差点给我送走,味道太冲了。
碧桃给我拿了蜜饯过来,「娘娘,太医说您受了风寒,肠胃也有点问题,所以药种类多一点,可能稍微有一点点苦,您坚持一下。」
「我肠胃怎么会有问题?」吃嘛嘛香啊。
「他说您以前食量不大,但是最近吃得太油腻了,而且生冷不忌,肠胃已经有点问题了,只不过还没暴露出来而已。」
合着原本的岳临溪常年消化不良,我一下给补充过了呗。
碧桃把药端起来,目光殷切,「娘娘,喝药了。」
怎么有一种「大郎,喝药了」的感觉?
我强忍着苦味抬碗就干了,这完全得益于我干饭人不剩饭的风骨。
碧桃眼疾手快地给我塞了一块蜜饯,把碗拿了出去,我咬着蜜饯躺在床上发呆,也不知道沈湛下早朝了没,也不知道荔枝到了没。
沈湛没等来,我倒是等来了岳名姝。

这姐们,我回门那天她就阴阳怪气的,不知道今天来干嘛,碧桃上了茶在旁边候着,岳名姝只能说场面话,关系我的身体什么的。
和她装腔作势我也心累,索性让碧桃先下去。
「妹妹这当了贵妃就是不一样啊,哪有一点昔日在府中的影子?」
我躺在床上,伸手摸了摸自己肚子上的肉肉,「是呀,我变胖了,也变强了。」
没想到岳名姝倒是会错了意,「你怀孕了?」
「不是,我是说……」

岳名姝完全不听我解释,面露嘲讽道:「倒也无所谓,你也只是个妃而已,妃就是侧室,生下来也不过庶子,」她轻飘飘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株草一块石头。

饶是我没有嫡庶观念,也不是原来的岳临溪,也感觉非常不舒服,「你如若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本宫有点乏了。」
「当了两日的主子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和你答应过父亲的事情,」岳名姝目光冷然,「坏了事一定要你好看。」
什么事?我一头雾水地看着岳名姝。

她摘下头上的一根珠钗递给我,「听说最近你们常一起用膳,正是好机会,别想着投诚,你本来的身份暴露了他第一个杀你!」
这狗日的想杀沈湛,这是要造反啊!
岳名姝走了,我拿着珠钗不知所措,所以说原本的岳临溪不是岳临溪,还有隐藏身份?
沈湛天黑来了一趟双喜宫,本来病着,岳名姝来闹了一场,我的脑子更是混混沌沌,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今日前朝有些事要处理,所以来得晚了些,」沈湛在床边坐下,「好点没?」
「沈湛,」这是我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如果我是什么特别的身份,你会杀我吗?」
沈湛反问我,「那你会害我吗?」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沈湛怎么也比岳名姝和丞相靠谱,就算我有特殊身份,帮他们做完事他们多半也是把罪名推给我,让我顶包,我就不信他们会救我。
再说了,我也不想杀沈湛啊。

「沈湛,我爹要造反,」我一鼓作气,把事情和盘托出,不过我说了个谎,我说接到赐婚圣旨前我失忆了。
沈湛听完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接过珠钗,还顺手给我捏了捏被角,「做得不错,好好养病吧。」
沈湛都带不惊讶的,我有点无语,「你早都知道了?」
沈湛挑眉,「你就别管这些了,好好养胎吧。」
养什么胎?我忽然反应过来,「你连我和她聊了什么都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沈湛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反而嘲笑我,「听太医说你生病是因为吃多了?」
我咬牙,「明明是风寒!」
沈湛不置可否,「反正荔枝已经到了,想吃的话你就赶快养好病吧。」
「其实我现在也可以……」
「不可以,」沈湛无情打断。

就这样,我过上了清粥小菜的寡淡生活,不过这世上没有难吃的饭,只有不勇敢的干饭人,我每天还是保持两大碗的食量,很快病就好了。
最近沈湛好像特别忙,一天也不喊我去吃饭了,只是每天来看我一下,然后叮嘱我就在双喜宫不要乱跑。
他不找我,后宫谁也不认识我跑个屁,好在炭笔做好了,我每天可以写写东西,空了还能叫宫女们一起打个麻将啥的,日子也快活。
变故发生的时候已经下了好几场雪,天冷得不行。
这天直到傍晚沈湛都没过来,反倒是他身边的黑衣人大哥来了。
黑衣人递给我一个盒子,然后说要带我出宫。
我感觉有事要发生,抱着盒子要求见沈湛。
我喊着不见沈湛我就不走,然后,我大意了啊,没有闪,直接就被打晕了。

等我能自由活动的时候已经在岭南的一个小镇了。
这里距离京城坐马车足足大半个月的路程,这个黑衣人大兄弟为了防止我耍花样,就整天让碧桃给我喂软筋散。
我这才知道,碧桃是沈湛的人,功夫不错的那种。
当时为了得到我的信任,本来安排的是碧桃帮我挡箭来着,结果我被永安王给救了,所以她就上赶着挨了一下,索性不辱使命。
难怪之前沈湛晓得我和岳名姝的聊天,哼,原来是有内鬼。
小镇风景秀美,一条玉带河贯穿小镇中央,这里盛产各种美食,以前在宫中我常和沈湛说,希望自己以后能住在一个全是美食的地方。
没想到他真的把我送来了。
我没有问过他们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也没问过沈湛要做什么,黑衣人把我送到就走了,只剩下我和碧桃,在这个小镇上住了下来。
碧桃每天变着法子给我弄吃的,我却没了食欲,总是感觉不安。
冬至那天我想着来这么久了还没去过集市,却偶然听见百姓议论,皇帝沈湛遇刺身亡,永安王继位。
我几乎瘫软在地,在碧桃的搀扶下回了住所,颤抖着打开之前沈湛给我的箱子。
箱子里里面放着一大摞银票和一根翠玉簪,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辰字。
我拿着簪子泣不成声,那天之后我就病了,很多时候都会做梦,我梦见沈湛和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也会梦见前世的种种。
我开始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碧桃请遍了小镇上的大夫但是还是没有起色,其实我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我只是不想醒,因为我一醒就会想到沈湛已经不在了这件事。
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和他讲,我还没告诉他我不叫岳临溪,没和他描述我来的那个世界有多么不可思议,连我喜欢他这么重要的事都还没说,甚至我都已经做好一直留在皇城中陪着他的准备了,他怎么能死了呢?
除夕那天,鞭炮响了整整一天,碧桃也买了几串,我心情稍微好了点,答应她去外面走走。
南方冬天也没有特别冷,两世都生活在北方,我很好地接受了,小镇中间的河流潺潺流动,河岸边不少人在放花灯。
各色的花灯随着流水逐渐漂远,慢慢地只剩下一些隐约的光点,我记得沈湛之前还说他会做花灯,我让他空了带我去放他还同意了,骗子。
想着想着眼眶有点发烫,就在这时有个人站定在我面前,「在下亲手做的花灯,可否请小姐赏光收下?」
听见这个声音我猝然间抬头,那个最近在梦里在出现了无数次的人就这样突然站在我的面前,在我以为我永远失去他的时候。
各色的烟火在天空中炸开,一切都美好地不太真实,直到沈湛轻轻地抱住我,在我耳边说,「新年快乐。」
我想起了数月前,我醉酒躺在床上时他的那句生辰快乐,那时没有来得及对他也说一句生辰快乐,幸好如今还来得及。
我回抱住沈湛,「沈湛,新年快乐!」
番外之岳灵溪
沈湛来得突然,我也不想管什么花灯了,只想赶紧回去问问他怎么回事,可他却一点也不着急,非要拉着我把花灯放了,还说没有在外面逛过街,要好好看看。
我想着也不急于一时也就依了他,拿着他刚刚递给我的花灯去河边放。
结果他做的花灯结构不合理,刚放进河里晃晃悠悠没漂多远就翻了,我看向蹲在我旁边的沈湛,「你真的会做花灯?」是不是骗我!

沈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企图消除我的不满,「我虽然不太会,但我学了啊,这第一次做,好歹也漂了一段呢,」言外之意你别要求太高。
我倒也没有真的不满,沈湛还活着的巨大喜悦包裹着我,我觉得现在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但看着沈湛的样子又忍不住想逗他,我指着不远处的一对小情侣,「你看看人家做的花灯,又好看漂得又远。」
沈湛顺着我的目光瞅着人家看了半天,黑着脸转过来笃定道:「他那花灯一看就是买的。」
「你怎么知道?」
沈湛站起身来鼻孔看我,「我学了半天都做不好,我不觉得他能做好,除非他本来就是卖花灯的。」
合着你就感觉你最厉害,你做不好别人也一定做不好呗,自恋鬼。

街上人流涌动,我俩边走边逛,东拉西扯地拌嘴,这样的时光太过温馨,以至于我有一点不真实感。
我中间还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原来不是在做梦,沈湛还活着,还喘气,他在和我说话和我逛街诶。
沈湛一直问我吃不吃这个,要不要那个,不一会儿我俩就买了一大堆吃的,每当这时候就会有人出现,拿走沈湛手上的东西。
我就很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时时刻刻都能出现沈湛附近的?就……挺神奇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工具人吧!
走了大半天,我才发现这个小镇真的不小,而沈湛是真的能逛,他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买,也不讲价,说实话我有点肉疼。
不过我不光肉疼,我还有点牙疼,当又一个姑娘假装没走稳撞到沈湛,含羞带怯地说出那句「抱歉公子」的时候,我感觉我的拳头已经硬了。
沈湛转头看我,我咬牙跟沈湛说:「第七个。」
沈湛忍着笑对那个姑娘说了句「无碍」,伸手拉我,「谁让你不拉着我走,别人又不知道你是我夫人。」
我心底一动,却使劲把手抽了回来,「谁是你夫人了?」

沈湛挑眉,过来搭我的肩,「这可不能反悔,我们拜过堂的,」他拿起街边小摊上的一个木簪在我头上比画,「话说我之前给你的盒子你打开没?」
「京城过来路途遥远,弄丢了,」我拗不过他任他比画,我发现他出宫以后格外喜欢动手动脚。
「小骗子,影卫说他把你和箱子都送到了,」沈湛掏了一陀银子就递给老板,顺手吧簪子插到我的发间,「你怕是珍藏着那箱子,日日睹物思人吧。」
我没有理他,出了宫是解开了他身上的什么封印吗?怎么油嘴滑舌的。
我拽住沈湛的胳膊,「我累了,逛不动了,咱回吧。」
「那你叫我声相公。」
我……救命啊,耍流氓啊!

沈湛看我窘迫,好心地放过我,碧桃不知道从哪跑个角落跑出来,尽职尽责地带我们往我住的小院走。
回去的路上我问沈湛,「你怎么培养的这些人?你都不用说她们就知道你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沈湛顿了顿补充道,「他们是都是父皇训练的。」
一路无话,我们回到小院,外面太冷,我和沈湛进了我的房间,碧桃沏完茶又不见了,我习以为常,搬了个凳子坐到沈湛旁边,听沈湛给我讲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沈湛因为母亲和兄弟姐妹接连成为权势和利益的牺牲品,所以一直很排斥宫中生活,但是又正如他所说的,他不忍心丢下先帝自己离开。
先帝一直要让沈湛继承皇位,他觉得只有坐上那个位置,即使没了他的庇护沈湛也能安然无恙,为了保护沈湛,先帝还训练了一大波暗卫,碧桃他们都在列。
沈湛知道先帝的意思,但是他太厌倦宫廷和权术了,二人想法不一致,矛盾不断。
后来先帝身体每况愈下,丞相权势又日渐膨胀,出于试探于是将我指婚给沈湛。
可没想到他自己却突发急病,只来得及写下遗诏就去世了,为了防止沈湛不继位,先帝让心腹直接对外宣告了遗诏。
皇上突然病逝,丞相虎视眈眈,朝堂一时人心惶惶,如果新帝不愿意登基势必引起动乱,沈湛没办法只好被赶鸭子上架。
沈湛是皇长子,永安王行三,两人自小感情甚笃,沈湛知道永安王心怀天下有经世之才,奈何先皇一直不同意让别人继位,在他心里任何人都可能伤害沈湛。
沈湛继位,永安王怕沈湛觉得他有异心,那次在登基大殿救了我之后赶紧请罪,生怕沈湛误会他和丞相一党有什么关系。
这个沈湛倒是不担心,永安王的人品他还是了解的,他那会儿不怀疑永安王,而是怀疑我,毕竟我和他成亲以后也很异常,我从不找他,只是吃吃喝喝,他觉得我可能在谋划什么。
亏得我当时觉得有刺客这货还知道关心我,让我去他身边,合着他就是想让我站近点有突发情况好控制我,嘤嘤嘤,我终究错付了。

后来沈湛和永安密谈了好几次,永安王在暗处假装和丞相一脉接洽,而沈湛从我这边下手。
我就说沈湛当时怎么每天喊我过去吃吃喝喝,奏折什么的就摆在那都不避讳我,我当时还以为他是把我当自己人来着,呸!

如果不是当时沈湛那里的吃的太好吃,我出于好奇翻翻他的东西,那我不是直接凉了?幸好我的心里只有干饭。
据沈湛说,他好多次还故意把机密文件摊开放到桌面上试探我,可是两三个月的时间里,我从来看都不看一眼,只知道关心吃的。
他认定我就算是内应,在情报方面大概没什么作用,毕竟靠我搜集情报的话效率实在太低,对于他的定论我不想苟同,毕竟这是对我能力的蔑视!

相处多了,沈湛感觉我对丞相的态度怪怪的,所以着手去调查,发现我竟然不是丞相的孩子。
当然了,他不是发现我穿越的事,他只是发现原主的生母是当年叛乱的定北侯遗孀,我是定北侯的遗腹子。
这个定北侯就是先帝那个时候的故事了,定北侯一族叛乱,被先帝诛了九族,没想到他有一个养在外面的外室趁乱逃走了,其实不是逃走,就是被丞相府的人救了而已。
当年定北侯叛乱事发突然,先帝一直感觉定北侯身后还有人,可怎么问也没问出来,如今事情忽然连贯了。
顺着这个逻辑,永安王和沈湛很快搜集了大量证据,但是丞相一脉涉及颇多,所以还需要一个铁证才可以给他们定罪。
刚好岳名姝找我让我对沈湛动手,我对沈湛和盘托出,他和永安王一合计,准备将计就计。
沈湛假意中毒命悬一线,找了个人假装是我被关押起来,丞相一脉以为我得手了,立马开始向京城调动人马。
永安王这时候表示胜券在握,把丞相请进宫商议登基的事,丞相本来是想打着平乱的名号顺便干掉永安王。
届时整个皇家群龙无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想到反被埋伏,被永安王和沈湛来了个瓮中捉鳖,据说他知道自己中计,当场就自刎了。
我要是丞相我也气死了,他应该怎么想不通我为什么不和他们合作,反而对沈湛和盘托出,毕竟我老爹是逆贼,我和谁也不该和沈湛合作。
可他不知道,我不是岳临溪啊,我除了是个平平无奇的干饭人,还是这场权利游戏的 Bug,丞相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是没考虑到我出卖他。
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反正如此一来沈湛和永安王除掉了朝中的毒瘤,丞相一脉的许多隐藏的人物都被牵扯了出来,消除了朝中很多隐忧。
沈湛也放心了,索性将计就计,对外宣称遇刺身亡,直接撂挑子不干让永安王即了位。
而这些事情,我只听说了个遇刺身亡,碧桃并不知道整个计划,加上要照顾我,也和外界没什么交流,以至于我和她一度以为沈湛真的死了。
我听完有点生气,怎么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呢?「那你送我出宫之前就不能告诉一下你的计划吗?是不是还担心我是卧底呢!」
沈湛摸摸我的脑袋,「丞相一脉势力庞大,我和老三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一举拿下,索性就先什么都不告诉你,你也少担心点。」
我拍掉沈湛的手,「可你什么都不说我更担心好吗?而且让我走好歹和我见一面啊,如果出什么意外以后都见不到了呢?」
沈湛笑着喝了口茶,「我还没给你做花灯,也还没带你去岭南吃荔枝,怎么会见不到呢?」
「你不是说你没有十足的把握吗?那万一出意外了呢?」
沈湛定定地看着我,「正因为我怕是永别,所以才更不能见你,因为我怕见了你就没有勇气冒险了。」
「哼,反正现在怎么说都是由你,」我心里不爽,他还活着的喜悦渐渐平静下来以后,这么久的担心和忐忑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忽然就很委屈。
我腾地一下起身,气冲冲地把沈湛推出我的房间,为了防止沈湛进来还插上了门闩。
沈湛大概没想到我会忽然发脾气,等反应过来来推门时已经推不开了。
外面刚下过一场雪,估计挺冷的,沈湛就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敲门,什么他要冻死了啊,什么再不开门他去把刚刚买的吃的都扔了啊。
吃的怎么能扔呢?他太知道我在意什么了,我有点犹豫,那么多好吃的,扔了多可惜。
但仔细想了一下我还是没理他,不然他抓到我的软肋了以后次次这样威胁我怎么办?
我吃了两块糕点,直接就去睡了,开始沈湛还敲门,后来就没声了,估计也去休息了。
没有心事,我睡得格外香,不过还是做梦了。
我梦见我在双喜宫的时候,那次去摘星楼受了风寒,我吃了好多天清粥小菜才养好,虽然对于我们干饭人来说饭菜不分好坏,但我还是想整点肉吃。
这天我特意问了太医,他说没事了,可以吃点肉类了,我开心地去找沈湛,想和他一起吃饭。
途径御花园时碰到了永安王,他没有叫我贵妃,而是喊我皇嫂,我并非皇后其实是当不起这个称呼的,但是他非说我当得起,他还说沈湛为了我已经准备孤注一掷了。
我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呢,沈湛一日不清扫丞相一党他就无法离开那个皇位,这是先帝传到他身上的责任,也是他作为帝王对于家国和黎民的责任。
沈湛想要保护我,想要带我离开这片争斗之地,在摘星楼他就把心意说得分明,只不过我一直不想承认。
现在丞相一脉已经蠢蠢欲动,岳名姝找到我面前要我给沈湛下毒,如果我一直没有动手,他们可能随时会害我。
沈湛最近来双喜宫都要我别乱跑,借着我升为贵妃的名义,双喜宫多了好多我不认识的生面孔,一切都像是在准备着什么,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我害怕去想这里面暗藏的凶险。
和永安王说完话,我去养心殿的时候沈湛正在打磨什么东西,见我来就放到了抽屉里,但我隐约窥见一抹翠色。
沈湛问我怎么忽然来了,我说想吃荔枝。
沈湛摇了摇头,忽然和我说之前岭南送来的荔枝放得太久,已经不能吃了,等他日后空了带我去岭南吃个够,我想到永安王的话,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让他一定要说话算话。
我病完全好了,沈湛越来越忙,在梦里一切都像快进了一样,一直到我被送出宫的前一天,那天下了好大的雪,沈湛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忽然说,他想去南方,那边没有绵延的大雪,河流冬天也不结冰,他带我去放花灯。
我本来在吃橘子,听见他说话不慎咬破了橘子籽,真奇怪,以往的籽不苦的。
我还特意问他说话算话吗?他说算。
后来他走了,我支开宫人,让碧桃也去睡了,他们都不知道我偷偷哭了一场,哭的嘴里发苦,起来吃了好几个橘子。
我知道他要让我走,我虽然只爱干饭,但我又不傻,我在这里也是给他添乱,分散他的心思,还不如走了。
但当那个箱子递到我手里时,我还是害怕了,万一再也见不到他了怎么办?万一他计划不够缜密怎么办?我嚷着要见他,直到被打晕。
被打晕的一瞬间我忽然惊醒,外面天已经大亮,我动了动身子想爬起来,忽然一只手揽着我的腰把我搂了回去。

「妈呀!」我被吓了一大跳,谁被窝里突然多出一个人能不害怕吗?
我仔细一看竟然是沈湛,他一副睡眼蒙眬的样子,「你喊什么,再睡会儿吧。」
「沈湛!你她妈怎么进来的?为什么在我床上!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垃圾堆里!」

「我从窗户进来的,外面太冷了,我进来暖暖,」沈湛抱着我的腰,脑袋枕头上蹭了蹭,「我又没干什么。」
我看了看自己和沈湛还算整齐的衣服,心里还是很恼火,「你经过我同意了吗你就上我床?」
沈湛低声咕哝,「我们都拜过堂了,这么见外干什么?」一边说一只手一边在我腰上摩挲。
我被他忽然的动作弄得有点害羞,伸手拍了他一下,「滚啊!」
「滚?」沈湛忽然睁眼神采奕奕地看向我,「好啊。」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被子兜头蒙了下来。
「沈湛,你他妈扯我裤子干嘛?」
「王八蛋!你为什么脱你衣服?」
「沈湛,你是不是想死!」
……
「沈湛,你死定了!」我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看着躺在我旁边春风得意的沈湛,不是骗人,要不是没力气,我现在会把他打死。
沈湛捏了捏我的脸,「刚刚还叫人家夫君呢,怎么转眼就是沈湛了?」
想起方才的情景我羞得不行,「那不是你逼我得吗?」
沈湛挑眉,「我怎么逼你了?」
我……

总之一切都变了,出了皇宫的沈湛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不仅行为放荡,语言还偶尔下流。
我就这样和他过上了没羞没臊的日子,开春的时候,我们准备去金陵看看,这天正收拾东西呢,我忽然看见岳名姝当初给我的那个藏了毒的珠钗。
沈湛把毒取了之后把珠钗又给我了,说这是我俩互相信任的见证,我也不知道这算哪门子的见证。
碧桃估计是把珠钗当成我的饰物出宫时一起装走了,我忽然想起一个困扰了我好久的问题,先帝当初要试探丞相,为什么不直接指婚岳名姝?
岳名姝更受宠,按说比我更有价值吧?万一丞相造反还能做个人质什么的。
沈湛神秘一笑,「因为我向先帝要的你呀。」

原来我和沈湛成婚前就见过。那是我刚刚穿越来的第二天,岳名姝说是出去逛街要我同去,我也正好奇这个世界呢,所以屁颠屁颠地去了。
中途逛累了去吃饭,岳名姝特意点了两桌菜,一桌好的一桌差的,让我吃那个差的,她吃那个好的。
害,我作为一名专业干饭人,一直奉行一个宗旨,那就是没有难吃的饭,只有不努力的干饭人,所以我坐在那一桌吃得贼香。
岳名姝见没有羞辱到我,转头说,「你知道你刚刚吃得那是什么吗?」
我不解,不就是饭吗?
岳名姝端着茶杯老神在在道:「你刚刚吃的是兔子。」
我看着碗里的红烧兔肉,泪水差点从嘴角流下,我把盘子里最后一块兔肉吃掉,迅速咀嚼后放下筷子,哭着质问岳名姝:「嘤嘤嘤,兔兔辣么可爱你为什么要我吃兔兔?」
岳名姝刚喝了一口茶想看我出丑的样子,结果被我做作的语气吓了一跳,差点呛死。
据吃瓜群众沈湛透露,原主岳临溪最喜欢的动物就是兔子,所以岳名姝才想了这个办法整我。
在那个大小姐眼里,我就是个仰仗岳家鼻息才活下来的人,和奴才差不多,基本就是供她整蛊取乐的。
沈湛那天是因为先帝说想要赐婚他和岳名姝,所以他专门来看当事人,没想到瞅见了这一幕。
于是他转头去找了先帝,说他可以答应赐婚,但是赐婚对象要是我,先帝也做了让步,就有了我被赐婚的圣旨。
我听完问沈湛,「你是不是那会儿就喜欢我了?」

沈湛摇摇头,「我小时候一直想养宠物,父皇不让,你当时吃东西的样子太像仓鼠了,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

沈湛补充道:「而且娶岳名姝要正妃之位,那个位置怎么能随便给别人呢?」
「所以侧妃就可以了?侍妾就可以了?」

「我这不是没办法吗?」沈湛连连求饶,「而且我又没碰过她们,再说了现在就只有你了,正妃侧妃通房侍妾都只有你了。」
我推开他收拾妆匣。
沈湛像个跟屁虫一样又贴上来从背后抱着我,「真的只有你,以后也只有你,」他毛茸茸的脑袋在我肩上蹭,弄得我脖颈间麻酥酥的。
外面春光正好,院里的树都长出了新芽,嫩黄嫩黄的,我们即将去一个新的地方生活,未来因为有他,想想就觉得充满希望。
「沈湛,你一定要带我吃遍各处美食。」
「好,那你告诉我干饭人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偷看我写的小说了?」
「什么小说?我没看啊……」迎着我锐利的视线,沈湛只好改口:「好吧我骗你,我看完了,你竟然还脑补了我们的洞房,好羞涩的说。」
「啊!!!沈湛你死定了!谁让你看我写的小说的!」
抱歉各位,我要去打沈湛了,春风得意,万物复苏,江湖路远,咱们有缘再见哦~
番外之沈湛
我叫沈湛,是这大齐国的太子,我的母亲是大齐的皇后,她与我父皇感情甚笃,稳坐中宫,但我感觉母后一直不太快乐。
今日是安安的生辰,父皇本来说好的要和我们一起吃饭的,但他去了梅妃那里,据说今日也是梅妃的生辰,母后听见父皇不来的消息坐在榻上半天没有说话。
忘了说,安安是我的妹妹,今年四岁,大齐唯一的公主,母后先后生了四个孩子,我是老大,两个弟弟都夭折了,安安是最小的那一个。
父皇宠爱安安,平日里恨不得星星都摘给她,今日生辰却是没来,我也是有些不开心的。
安安人小鬼大,看母后不太高兴,拿了个玉薯饼噔噔噔地跑到母后面前,「母后,安安好喜欢这个玉薯饼,母后也尝尝。」
母后回过神来,笑着低头咬了一口玉薯饼,抬手摸了摸安安的小脑瓜,「安安乖,母后去给你做长寿面。」
母后会在生辰时给我们每个人都做长寿面,虽然不太好吃,但是父皇说我们不吃母后会不开心,所以每次我们都会吃完。
安安皱着张小脸跑到我面前,「皇兄,安安不想吃面。」
不等我说话,她叹了口气又道:「可是我刚把母后哄好,不吃的话她又该难过了。」
「是呀,所以安安一定要乖乖把面条吃了,」哥哥我可都吃了十一年了,你也躲不过!
安安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忽然抓住我,「我记得皇兄最喜欢吃面了,我给你分一半吧!」
「你记错了,」我捏捏她的小手,「皇兄爱吃蒸饺。」
小丫头瞪大眼睛,「皇兄骗人,明明是我爱吃蒸饺,你爱吃的是水晶蹄髈。」
我笑着问她,「那你为什么要说我喜欢吃面呢?」
安安反应了一下,气哼哼地缩回自己的小爪子,「我最讨厌男子汉了,父皇是骗子,皇兄是坏蛋!」
我感觉有点好笑,「你知道什么叫男子汉吗?」
「嬷嬷说父皇就是男子汉,还说皇兄以后也会是,」安安看向我,「所以男子汉是坏人吗?」
「近日南方流寇横行,父皇派了梅妃的哥哥去围剿,」我摸摸安安的头,「这里面很复杂,你长大了就明白了,父皇不是故意不来的。」
「我也听不懂,」安安皱着眉,「那皇兄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安安真乖。」
「安安这么乖,皇兄可以帮安安吃面吗?」
我……
父皇晚上还是来了,他带着满身的风雪和给安安的生辰礼,那会儿我正准备回东宫,看父皇来又留了片刻。
父皇给安安的生辰礼是个平安符,父亲专门从镇国寺求来的,安安这个时候已经睡了,母后将平安符装在安安的腰间的香囊里。
我觉得安安一定会平安长大的,父皇是真龙天子,他求来的平安符一定能逢凶化吉。
回东宫的路上我想,明年就帮她吃长寿面吧,今年没帮她吃她都不让我抱她了,真是个小气鬼。
可世事无常,我再也没等到安安的下一个生辰。
那天刚下学,母后的贴身宫女就急匆匆地跑过来让我快去母后宫中一趟,她说,「小公主去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宫女:「去哪里?」安安不是本来就住在母后宫中吗?
宫女磕了个头说,抽噎着说,「小公主殁了。」
我到的时候母后已经哭晕过去了,父皇不让我看安安,说怕吓着我,我怕什么?安安说过了,我可是男子汉。
我坚持着去看了安安最后一眼,她肉肉的小手上紧紧捏着一个香囊,正是装了父皇给她平安符的那个。
平日里胖乎乎的包子脸冻得青紫,完全没了平日的软糯可爱,我伸手想摸摸她,被宫人阻止了。
母后已经醒过来了,扑到安安旁边一直哭,我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们说我再也没有妹妹了。
安安很快就被安葬了,母后一病不起,我每天下学都去看她,她瘦了很多,一看到我就抱着我不停地哭。
母后的那两个孩子夭折的时候我还小,所以没什么印象,我想,也许母后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一些了。
看母后那么难过,我都不敢告诉她我也好难受,我也好想念安安。
宫人说安安是在御花园的荷花池被发现的,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
大家都说安安是玩耍时不小心落水的,可是这都冬日了,荷花池结了厚厚的冰,我经常和老三去冰面上跑动都没事,安安那么小那么轻怎么会掉下去?
我去和父皇说安安是被人谋害的,父皇说安安就是失足落水,一切尘埃落定,他让我不要胡言乱语,我很失望。
我后来专门去了荷花池,岸边的冰面被凿开了一个大窟窿,当天晚上我就梦见安安在那个冰窟窿里挣扎的情景,她一直在喊「皇兄救我」。
可事实是,我救不了安安,也救不了母后。
那日是安安百日祭,我去母后宫中时发现她穿戴整齐,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她见我来瞬间带上了笑意,「我的湛儿都这般高了,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不等我说什么母后又道:「既然是男子汉了就要坚强,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好好生活下去,母后希望你一生都能平安顺遂。」
「儿臣会的,」我希望母后能开心,所以句句顺着她的意思应下。
如果我知道她说这些是要我能坚强地面对她离开,我当时一定哭闹着说我做不到,但万事没有如果。
她从摘星楼一跃而下,我失去小妹的第一百天,失去了母后。
父皇不追查安安落水一事让母后彻底对生活失去了念想,她说安安一个人会害怕,所以她要去陪安安。
母后去世,这次换我病了,父皇一夕之间也苍老了许多,他来看我,我心里怨他,所以和他大吵大闹,我问他为什么不查安安的死因,如果给安安报了仇母后也不会死。
父皇呆愣了半晌,到底还是没有说话,他离开的时候眼眶有些发红,但是我还是怨他。
我日日梦见安安和母后,我决定了,我要去找她们。
我身边有个宫女叫玉凡,她说民间有一个说法,在同一个地方死去就可以和逝去的亲人相见,我心底一动,让她想办法帮我上到摘星楼。
登上摘星楼的时候是正午,我发现这里的护栏加高了不少,寻了半天才看到一个很高的凳子,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凳子挪动到护栏边。
父皇此时应该正在养心殿批奏折,希望他知道消息以后不要难过,虽然我怨他,但是如果有来生,我还愿意他是我的父亲,只愿不要再生于这宫墙内。
我扶着椅背,可还不等我爬上去就被急急赶来的父皇一把抓住,他把我抱在怀里,我听见他胸腔里的喘气声,配着他极快的心跳,让我有些恍惚。
他把头埋在我的肩上,声音有些颤抖,他说:「湛儿,父皇只有你了。」
我心里一软,我想我可能暂时没办法去找母后和安安了。
父皇承诺我一定给安安和母后报仇,我告诉他我身边需要一些可信的人,后来父皇给我了一批暗卫。
他一直没有告诉我背后之人是谁,但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玉凡在我身边三年,我记得她之前偶然说过,她还有个妹妹在梅妃宫中做扫洒。
我去问了御花园的管事,梅妃的贴身宫女每日都会去御花园采红梅,红梅园距离荷花池仅一墙之隔。
一切似乎都串了起来,暗卫审问了玉凡,拷打下她承认收了梅妃的好处,梅妃让她在我面前故意说起自杀之类的事。
我心里有了计较,哪怕梅妃没有杀安安,但她对我也是动了杀机的,我一心向死,可既然我没死,那死的只能是她了。
很快到了我的生辰,因为母后刚去不久,我不愿意过,所以就没有办生辰宴,老三一直担心我再做傻事,所以最近一有空就来找我。
生辰宴这天他早早地就来了,还给我带了一只仓鼠,小小的一只,我看着它就想起了安安,小丫头吃东西的时候也是这样,腮帮子鼓鼓的,可爱极了。
父皇晚间才来,还带了长寿面,我说不清现在对他是什么心情,但是就是不太想和他说话。
他看见了仓鼠,知道是老三送来的就要直接带走,还说让我不要轻信任何人,我求了半天都没有用,他当着我的面把仓鼠杀了,还说只有狠下心才能保护好自己,我开始有点恨他了。
我谋划了许久,直到梅妃再次收买了我宫中一个宫女,我特意在宫女面前说我不会凫水,然而我在暗卫帮助下早就学会了。
很快宫中开始不断有传闻,说荷花池闹鬼,晚上就会有女孩的哭声,大家都说是安安的魂魄不愿离去,所以在荷花池流连。
我挑了个深夜,支开身边的人偷偷去了荷花池,我口里唤着安安的名字让她不要怕,心底却在说,皇兄这就帮你报仇。
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宫女将我推进荷花池里,我装作溺水状不停挣扎,那人看我没了动静半晌才离去。
我浮出水面,暗卫把我拉出荷花池。
听闻我溺水,父皇很快就来了,我早打探好这天他就歇在梅妃宫中,所以梅妃会一同前来。
我看着梅妃的贴身宫女大喊着放过我,不要推我。
梅妃虽然惊讶我死里逃生,但推我的不是她的贴身宫女,所以她十分镇定地把贴身宫女的不在场证据说得一清二楚。
我说推我的人穿着夜行衣,她更是松了口气,只觉得我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吓糊涂了。
然而我不依不饶,父皇只好下令搜梅妃的寝宫,这一搜夜行衣没收到,倒是搜到了她后院枯井里扔着的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宫女。
正是推我入水的那个宫女,梅妃和父皇来我宫中,暗卫去处理了那个宫女并且换上了夜行衣。
父皇震怒,直接将梅妃打入冷宫,第二天,就传来了梅妃自缢身亡的消息。
我知道他没想这么快处理梅妃,毕竟梅妃的哥哥刚刚平乱归朝,正是得意的时候,但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梅妃死了,我的生活开始回到正轨,储君的要求极为严格,我感觉我在逐渐变成第二个父皇。
想起母后,想起安安,我对这座宫廷的阴谋诡计充满了厌恶,我不想成为第二个父皇。
老三仁厚,有天经地纬之才,很多时候他都在帮我,我无数次告诉父皇我不想继位,可是最后都无疾而终。
我一直不愿娶妻,东宫只有两个侍妾我也没有碰过她们,我不能让我的妻子像我母后一样生活在阴谋算计里。
一直到二十一岁那年,父皇执意要给我赐婚,赐婚对象是丞相嫡女岳名姝。
宫宴上我见过她几次,美则美矣,眼里却全是算计,和后宫那些女人无二。
这日我听说岳名姝会出府,暗卫说她正在某个酒楼吃饭,我准备去好好看看这个人,然后想办法取消这门亲事。
果然如我想象一样,满心的算计与刻薄,实在令人生厌,倒是与她同路唤她姐姐的女孩面善些,暗卫说她是相府庶女,名叫岳临溪。
这丫头面对岳名姝的折辱还美滋滋的,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心机深沉。
吃东西的样子倒是讨喜,看着她吃东西我今天食量都不自觉得多了几分,她的神情总是有点隐隐熟悉,回去的路上遇到老三我才恍然大悟,她有点像老三送我的那只小仓鼠。
也有点像安安。
时间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我第一反应竟然没有和安安联系起来,她已经离开我十年了,我真怕自己在这宫中日复一日,会把她和母后都忘了去。
我去找父皇,让他赐婚我和岳临溪,父皇见我让步,于是应了下来,给了她侧妃之位。
我希望我的正妃之位能给一个我爱的人,这样倒也两全其美。
我看了她的庚帖,她与安安竟是同年,安安如果活着也有她这般大了,我心里有些怅然,继续看,发现她和我同日生辰,倒也真是缘分。
成婚那日我挑起盖头,她都不敢看我,胆子也太小了,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反正无论如何我娶她是为了帮父皇试探丞相,所以自然不会与她洞房。
成婚后我的日子一点变化都没有,要不是三弟提醒我我都忘了我还有个侧妃,这人,成婚三天我没找她她也不来找我,今日应当是回门了,我估摸着要不要同去,顺便打探打探丞相的态度。
还没等我决定好,却传来了父皇的死讯,我从东宫过去的一路上都心乱如麻,明明昨天他还让我离老三远些,明明昨天还和我吵架,怎么忽然就去了?
父皇走得突然,这种突然的噩耗让我想起了安安离开时,母后离开时,他们都是这样突然地离开,没有给我一丝反应的余地。
父皇怕我不登基,于是先一步对外宣告了遗诏,他的心腹跪了一地,说前朝不稳,丞相虎视眈眈,让我尽快继位。
老三也来劝我,没有办法,我到底还是成了这大齐的君王。
这些日子丞相小动作不断,老三为了避嫌很多事都不参与,我感觉有些焦头烂额,不知今日的登基大典又有什么幺蛾子。
盯着双喜宫那边的人说岳临溪除了爱吃点基本没什么坏脾气,不喜欢人贴身伺候,晚上连守夜的人都不要,这么久了她连一等宫女都没提拔。
是时候在她身边安插个人了,我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碧桃,今日就是机会。
刺客来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暗卫故意把剑歪向岳临溪,只要碧桃帮她挡下,她势必得提拔碧桃。
让我意外的是,老三这个蠢蛋把岳临溪给救了,我有点无语,没想到他误会了,赶紧跪下请罪,大抵怕我觉得他与丞相是一伙。
好在碧桃机灵,上赶着挨了一箭,如此也算殊途同归了。
我这才去看岳临溪,没想到她一副被吓蒙了的样子,不知是真吓到了还是装得,我让她但我近前来,示意暗卫盯着她。
登基大典结束,暗卫给我说岳临溪一直有些焦躁不安,刚刚急匆匆地回双喜宫了。
哼,多半是刺杀失败了所以心慌吧!我倒要去看看她能不能掩饰住。
我到双喜宫的时候岳临溪着急忙慌地跑出来接驾,表情有些许不自然,我问她,「溪妃可是吓到了?怎么这么匆忙就回了双喜宫?」
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实际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我伸手抬起她的脸,却看见她在舔嘴唇?
是我看错了吧,她这是在干嘛?
岳临溪好像在思衬着什么,良久,她开口道:「陛下忙了一天还没用饭吧?不如……」
想赶我走好偷偷与丞相联系?我心底冷哼一声,故意不如她的意:「那就在这和你一起吃吧。」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我有点看不起她,作为细作她怎么什么都写在脸上?我故意问她:「怎么?爱妃不愿与朕一同用膳?」
她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忙说不敢。
我欣赏着她被我逼得无路可退的样子,近日以来的疲惫感都轻了不少,然而这种轻松没持续多久。
等我和她坐到饭桌上时我发现有些不对劲,她方才的郁闷与焦灼一扫而光,盯着桌上的饭菜眼睛都要放光了。
我边吃边观察,没一会儿她忽然在桌上看来看去不知找什么,我一问才知道她已经吃了那么大一碗米饭了竟然没饱,她是猪吗?
眼看着她第二碗米饭都要吃完我才发现一个问题,她把桌上的菜都吃得差不多了,而我,光顾着看她还没怎么吃饱!
我强忍着摔碗的冲动,颤抖着扒拉了两口米饭,抬头竟然在她眼里看到了些许的同情,她这是在怜悯我吃饭慢没吃饱吗?
宫人把残羹剩饭撤走,我感觉我这顿饭跟没吃一样,还不等我再说什么,她竟然想要御膳房给她也准备一份我的膳食,我气死了,「你的脑袋里就只有饭吗?」
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要点头,我把她当细作和她对线,她竟然没有点职业操守,就知道吃!我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气得我转身就走。
我万万没想到,这种无力感会一直持续下去,暗卫说她每天就是吃和睡,偶尔和宫女下下什么五子棋,据说前天还和一个宫女抽皮条被人家抽哭了。
我实在无语,丞相是怎么放心把这样一个蠢货放到宫里做内应的?
碧桃伤好了,岳临溪果然提拔了她。
我和老三密探了好几次,他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一个劲地避嫌了,我从岳临溪这下手,他负责去和丞相接洽,假意合作。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岳临溪隐藏情绪不行,但是是真的能忍,我不找她她也从来不找我,倒是有耐心。
我想着不如我给她提供机会吧!
这日我特意喊她来养心殿,她来了以后我故意装作很忙让她先坐,她一定会借机问我在忙什么之类的,拉进我们的关系顺便探听情报,毕竟最近我在抓了辽东的贪腐,丞相正头疼呢。
然而她偷偷摸摸吃了两块糕点,准备喝第二碗粥了都还没和我开口,反而是那冰粥,我都还没来得及喝呢,再不开口她怕是要给我喝完了。
我有点生气,「你倒是不客气!」
她被我吓了一跳,抬头有点心虚地看着我,我这才发现她比前些日子长胖了好多,我这成天累得要死要活不断试探防范,她一个细作怎么还给胖了!
胡乱鬼扯了几句我让她先回去,过后我仔细思索了一下,或许她是想慢慢来,怕引起我的防范之心。
于是我每天都让她来养心殿,以一起用饭的名字,几个月过去了,我就差把机密情报读给她听了她都不为所动,只知道吃,我怀疑她是猪精转世,不仅吃得多,还吃得快。
两个月下来,我什么都没试探出来,反而吃饭越来越快,吃得也越来越多了,这天晚上歇息时我惊觉自己竟然胖了,摸着自己略微有点长肉的小肚子我久久难以入睡。
这天之后我告诉老三,岳临溪这基本没啥切入点,得从他那边突破了,老三还以为我喜欢上了岳临溪,还旁敲侧击告诉我不要感情用事。
我怎么会喜欢她?我看着饭桌大快朵颐的女人,觉得老三在侮辱我。
直到那天,那天是母后的生辰,我心情非常不好,吃了两口就去处理政务了,我走的时候岳临溪还在吃,一点也没注意我走了。
等我批完奏折出去时她伏在小榻上睡着了,就这烛火,我第一次发现她是好看的,不似其女子那种柳若扶风的姿态,一看她那白里透红的气色就知道身体好。
用她的话怎么说来着?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言论,有时候想起来还真让人忍俊不禁。
我上前给她盖了个小被,没想到她被我弄醒了,有点迷迷糊糊地问我,「陛下忙完了?臣妾让御膳房给你炖了汤,就算政务繁忙也要吃饭的。」
说不清为什么,她说出那些关心我的话时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大抵像老三说的,人在脆弱的时候格外容易动心吧,一点点关心都让人忍不住动容。
这天之后我和她还是像之前一样相处,但我会不自觉地想把好吃的就给她,而她倒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慢慢地和我说话完全没了之前的尊敬,张口就是我啊你啊什么什么的。
她很贪吃,但是不论吃什么总会留下我的部分,她会琢磨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和宫人们闹作一团,连我的暗卫都觉得她是个很好的人。
我想,只要她不帮着丞相害我,我就不计较她以前做没做过对我不利的事。
生辰那日,她又说要做什么炭笔,我随口问了句她不识字要笔干什么,她说着说着竟然有些生气了。
我想不明白,看她有点气鼓鼓的样子,我觉得有些可爱,于是骗她喝了瑶池酿,她果然喝醉了。
她喝醉的时候拉着我的手不松,还借机摸来摸去,我想她应该也是有点喜欢我的。
我带她去了摘星楼,和她说了很多话,她对我的感情有些避讳,是因为丞相府吗?
几个月的相处,让我感觉她和丞相的关系怪怪的,她似乎对丞相并不心热,而且有些许排斥,会不会她本来就和丞相不是一路?
许多想法从我脑海里闪过,一时梳理不出个头绪,我硬是带着她去给我煮长寿面,说真的,她的手艺比母后的还差。
第二日我提升了她的位份,然后着手查她在丞相府的事情,之前查的东西和她说的许多都有出入,我感觉有问题。
比如她说她和庶母住在偏院,庶母用炭教她写字,可明明查到她庶母是个民间女子,不识字的。
我这边命人去彻查,差不多同时就收到碧桃传来的消息,她病了,岳名姝来探病。
她刚生病岳名姝就来了,倒是消息灵通,两人谈话遣退了所有下人,碧桃虽然在屋外候着,但她受过专业训练,所以听了个大概,所以她果然还是丞相的人,和我这么久以来一切都是装的吗?
我心里有些堵得慌,但下午还是忍不住去看她,她一点事都藏不住,转眼就和盘托出了,我松了口气,幸好她选择和我站在一处。
结合她的话,我很快查出了她的身份,原来她是定北侯遗孤,当年父皇一直觉得定北侯谋反身后还有人,如今倒是说得通了。
我和老三商量一番,结合岳名姝让她给我下毒这个切入口,准备将丞相势力连根拔起,但说实话我并没有把我,所以当务之急,我要送她走。
我安排了很多人在双喜宫,一切安排就绪,我准备明天就送她走,她虽然平时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但是一点也不傻,一直问我带她岭南吃荔枝算不算数,我告诉她自然算数,但是其实我骗了她,我自己都没底。
我给她装了很多银票,还有我亲手给她打磨的一个簪子,我让碧桃跟着她保护她,这些都能确保她日后好好活下去了,哪怕是没有我。
但幸好,我赌对了,当我把传位给老三的诏书写好时,差点喜极而泣。
我带好自己学着做的花灯奔赴她的身边,听说除夕那里有花灯节。
从皇城到南边的小镇,当我紧赶慢赶在河边看见她时我恍若重生,我终于挣脱了那个束缚我二十一年的牢笼,可以开始我的生活了。
也幸好没有食言,可以带她去吃岭南的荔枝。
如果母后和安安泉下有知一定为我高兴,而父皇,他如今已经母后团聚,母后自然会为我说情。